日子無波無瀾,如水流過。
沈挽箏仍舊瘋瘋癲癲,清醒的時候,她會到花園的秋千上坐一下午,原先服侍她的吳媽去世了,換了個新來的丫頭,叫小艾。
世事也總是如此,舊的去了,又有新的添上。
小艾才十二三歲,沈挽箏的心智差不多也只有十二三歲,兩個人相處得極好,經(jīng)常在樹下用熱水燙螞蟻。
傅雨祁公務(wù)吃緊,抽不開身,給沈挽箏買了只無線電解悶,咖啡色的小匣子,上面有幾個旋鈕,小艾扭一下旋鈕,播放出外國音樂,又扭一下,變成了時事新聞……
沈挽箏打心底喜歡,她聽到一則新聞,陽軍將俄國奸細白庭交給日方處決,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白庭這個名字十分熟悉,但是記憶中搜尋不到此人,左思右想,頭痛得厲害。
傅雨祁對她很有耐心,他說白庭只是個無辜的借口,他的世界盤根錯節(jié),她不明白。
她叫他雨哥,她是真的把他當(dāng)成了哥哥。
小艾總是羨慕沈挽箏,雖然神智不清,但是所有的情緒都被那個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那樣至真至誠,那樣義無反顧,有情人終成眷屬,一定會好起來的。
“有一次,我臨摹他的筆跡,偽造了份公文,被他抓了個現(xiàn)行……我闖禍,經(jīng)常闖禍……他從來沒怪過我?!?p> 沈挽箏躺在床上,絮絮細語,傅雨祁坐在床沿,他才從軍署回來,軍服還未離身,眼底盡是溫柔,專心聽她說話。
“那你還記不記得他是誰?”
沈挽箏搖搖頭,換了個姿勢,背過身去,閉上眼睛睡著了。
后來,他去了陽承前線,她守著無線電,聽播音小姐告訴她,她的雨哥打到了哪里。
第一次陽承大戰(zhàn),陽軍失敗,退回邊界內(nèi),他乘專列回帥府,雙眼布滿了血絲,靠在她懷里才睡了一個整覺。
沈挽箏發(fā)現(xiàn),他終究只是個凡人,人是會疲憊的,指尖穿過他的頭發(fā),鬢角短短的青茬,貼著頭皮,扎人,她笑了笑。
入冬以來,陽光稀薄,下了好幾場雪,門窗掛了裘皮簾子,熱水汀燒得極旺,沈挽箏翻坐在他的書桌上,靜靜地看他處理公文。
他黑了,瘦了,手指節(jié)分明,握著筆一股書卷氣息,穿著軟綢長衫,少了幾分凌厲,像個尋常的富家公子。
他忽然抬起頭來,從洋餅干鐵盒里抓出一把松子糖遞給她,隨時可以來書房是她的特權(quán),桌上擺著她喜歡的零嘴,也是她的特權(quán)。
“雨哥,你怎么對我這樣好?”她打了個哈欠,他的公文實在太無聊。
他輕輕挑起唇角,“想報答我?那就以身相許罷?!?p> “不行……你是我哥哥?!?p> “怕什么,自家哥哥更疼你。”
沈挽箏大窘,溜了溜了。
他想,她這樣子無憂無慮的,也不錯。
第二次上前線,沈挽箏的病已經(jīng)很有起色了,不再發(fā)狂打顫,躲在桌下,被他一把拽出來摟在懷里,而是陪他走出垂花門,送他走。
天公不作美,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她哀求他多待一天,他因此困住了腳,被張晉譽罵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