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晝進了皇宮直徑向著后宮方向走去,他要去的地方很明了,長春宮。乾隆皇帝他是問不得的,真要去問了,那便是指著皇帝的鼻子問,為何要搶兄弟的女人。那樣莫說事情講不清,水也會越攪越渾。
弘晝剛到乾清門口,便被準備回寢宮的慧賢皇貴妃高氏撞見了,他走的匆忙,沒留意身后的人,高氏卻瞧見了他,滿懷欣喜地叫住了他:“弘晝!”
這個皇宮里,能這么稱呼他的只有三個人,別人都得喚他一聲“和親王”。弘晝皺眉回頭望去,卻見高貴妃正一臉笑意地望著他,朱唇輕起:“你這是要去哪兒?這么匆忙?你去的方向可是后宮?”
皇宮里必要的禮節(jié)是不能少的,弘晝抱拳回到:“弘晝見過貴妃娘娘!是準備去長春宮,有些事情,弘晝想要當(dāng)面請教皇后娘娘!”
“當(dāng)面?”高氏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又恢復(fù)正常,“不知弘晝?nèi)フ一屎竽锬锸怯泻问??能告訴我么?”
弘晝舔了舔嘴唇,他急著去找皇后問事,而這事又不方便向其他人透露,可是又不能在這里耗太久,遂道:“沒什么,這么些天沒有見到傅恒,我去問問,看看他是不是病了!”
高氏心思聰慧,笑道:“真是因為傅恒?還需要當(dāng)面請教皇后娘娘?“
弘晝點點頭,高氏戲謔地說到:”看望傅恒不是應(yīng)該去他府上么,為何來這皇宮?難不成他是長春宮的宮女?”片刻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會是因為我宮里的那姑娘吧?”
弘晝咋舌,這都能猜到,這個時代的女人都是什么配置的喲!他這賽揚的處理器明顯跟不上?。 斑@您都能猜到?”弘晝不由地豎起大拇指。
高氏望了眼弘晝,嘆口氣,“這件事情你不用去問皇后娘娘,我知道!那姑娘是我鐘粹宮的宮女,樣貌甚是俊俏,讓我這女人都羨慕。我也知道她與傅恒情投意合,兩情相悅??墒?,這里是皇宮,是紫禁城,這里的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备呤咸痤^神情地望向弘晝,“喜歡一個人,卻未必能和他在一起,這是命,誰也逃不掉!”
“這不是命!”弘晝望著養(yǎng)心殿的方向,“這是傻!”
“真的是傻么?”高氏似乎是在問自己。
“當(dāng)然!一個十三歲出頭的姑娘家懂什么?”弘晝義憤填膺,心中想到這要是我閨女,這么早的結(jié)婚,勞資不打斷她的腿,口中卻道:“皇兄比她大了一輪,都能做她爹了!明明有喜歡的人為何不拒絕?這不是傻是什么?”
“或許吧!”高氏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弘晝,“若是早些時候能夠多一些勇氣,哪怕僅僅是一點一絲,或許結(jié)局就會不一樣了吧!”
高氏的話弘晝沒有聽進去,他轉(zhuǎn)頭問高貴妃:“皇兄已經(jīng)賜了名分?”
“嗯!”高氏回過神來,“是的,皇上已經(jīng)封了那丫頭為令貴人,賜住儲秀宮!”
弘晝自言自語:“如圭如璋,令聞令望!皇兄對這位新晉的貴人可真是用心?。 ?p> 生米已經(jīng)煮成稀飯了,不用問,一定侍過寢了,這個時候再去求討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也真虧乾隆下得去手。弘晝深吸一口氣,還沒到富察皇后跟前,該知道的便已經(jīng)知道了,他不死心地問了句,“那姑娘呢?她心中就不恨?”
“恨!怎么不恨?”高氏秀美的臉上浮現(xiàn)怒氣,“恨,也只能將眼淚往肚子里咽,待到淚干了,便心死了!”
“那她為什么不拒絕皇兄?”弘晝后世的想法此刻有些天真了。
“怎么沒有拒絕?”高氏情緒激動地反問弘晝,然而話出了口,她神情便黯淡下來,“皇上的旨意是那么容易拒絕的么?自己的命不怕,在朝中為官的父親怕也難逃干系?王爺!臣妾也要提醒您一句,凡是三思而后行,莫要亂了分寸!今天你若是來閑逛那便罷了,若是因為令貴人的事情,還望王爺作罷!現(xiàn)在時間尚早,王爺不妨去看望貴太妃,想必太妃娘娘心中一定會歡喜的!”高氏說完便向弘晝行了禮,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在宮女的攙扶下離開了,只是每走幾步都不忘回頭瞧上一眼。
弘晝咬著嘴唇,在原地漫無目的地晃悠,他來時是滿腔熱血,但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熄了,他雙手叉腰,四十五度角斜望天空,那里陰沉沉的。真是無助!
胸有大志,本以為一切進展順利,洋洋自滿,直到這一會兒他才發(fā)現(xiàn),他還在原地。弘晝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兩條濃密的眉毛擰成一團,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現(xiàn)在的他看似春風(fēng)得意,其實一無是處。傅恒是他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朋友,當(dāng)所有人都躲著他的時候,只有傅恒愿意架著胳膊拉著他出去喝酒。而現(xiàn)在,好朋友有需要了,他卻什么都做不了,真是失敗??!
已經(jīng)是下午了,弘晝漫步在京城的街道上,他沒有目標,只是在街上不停地閑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經(jīng)逛了多久了。他停留在上午來的那個酒坊前,酒坊破舊,那擦得干干凈凈的桌子卻沒有一個客人愿意停留。酒坊的老板瞧見弘晝來了,立刻奔了上來,“王爺!您來了!要不要小人替您準備點什么?”他沒想到弘晝會回來,他要知道,早些時候便去切他幾斤肉回來。
老板的話驚醒了弘晝,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原地。他回頭望了望來的路,明明走了那么遠,出發(fā)之前還是充滿干勁,可是到頭來不過是原地踏步,他有些害怕,自己現(xiàn)在所做的會不會也是徒勞的,就像傅恒期盼的那樣呢。
“王爺!”店家又喚了聲,“王爺!要不您等小人一會兒,小人出去一會馬上就回來!”
“嗯!”弘晝緩過神來,只是那眉頭依舊皺著,“你之前那句說了什么?抱歉!我沒聽清!”
這個王爺很和善??!店家壯了壯膽回到:“王爺,小人這店里啥都沒有,要不您等小人會兒,小人去弄幾斤牛肉回來,給您當(dāng)下酒菜!”
弘晝搖搖頭,他一點都不覺得餓,“不用了!”他抬起眉頭,“牛肉這么貴,你也舍得!”
“舍得!”店家憨笑,露出一口白牙,眼角的皺紋卻是深了,“您是貴客!難得來小人這小店,旁的客人都是打了酒就走,就沒有坐在這里的!”
“不用了!”弘晝重新打量起這酒坊,面積最多八個平方,地面是泥的,看上去臟兮兮的,地上還擺了四棵白菜,門是木板拼上去的,弘晝看著這憨厚的中年人,“你這店這么破,生意好么?”
“還行!不過這京城寸土寸金的!勉強填得飽肚皮,多的就沒有了!”店家嘆了口氣。
“還沒問怎么稱呼!我瞧連來保都來你這打酒!“弘晝拉了張板凳坐了下去,不停地走路不感覺,一旦停下來便覺得腿酸了,他拉過前面的凳子,招呼店家坐下。
王爺是什么人,哪里能跟他平起平坐,店家笑著擺擺手,弘晝一把拉過他按下。見弘晝強硬,店家便沒有再推脫。認真地回到:“小人姓陳單名云,您叫小人老陳就行。王爺!您是不知道啊!這做買賣的,除了本錢,稅錢,這租金的錢可也不少??!”
弘晝瞇了瞇眼,笑道:“就沒有例錢么?呵呵!”
陳云張了張嘴,支支吾吾不太敢說,“王爺!您也知道這事啊!誒!這是行規(guī)!“
“行規(guī)?這是中飽私囊!“弘晝一臉怒氣,當(dāng)官的可恨,而被壓迫的人更可恨。可憐之人必有可恨的地方,將強取豪奪視為行規(guī),而放棄反抗,這是多么的愚蠢,難怪后世的一部分中國人崇媚揚外,這是骨子里的劣根。
“這個月可有來收過例錢?“
陳云回到:“還沒有,一般在月底的時候!“
“臘月底收錢,老百姓不要過年了么?“弘晝握緊了拳頭,”今天已經(jīng)是二十五了,再有五天就過年了,收例錢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本王倒要看看,是誰敢在天子腳下犯事!“弘晝到底是戰(zhàn)場上舔過血的,這會兒一氣之下,殺氣升騰,陳云瞧得卻是有些害怕。
弘晝看了陳云一眼,哼!慫貨,七尺男兒長得比我壯,怕什么?弘晝開口:“你不用怕!這個月的例錢就免了,本王來會會這位京城里的山大王。“
“王爺!“陳云還想說些什么。
弘晝一抬手打斷了他,他很想知道,這掙不了幾個錢的行當(dāng),這陳云為什么還要做下去,“你這又賺不了幾個錢,為何還要做呢,不是給自己添堵么?“
“誒!“陳云擺擺手,”怎么會添堵呢?小人這酒是自己釀的,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好酒,比前面那些酒樓可強了不是一星半點。小人店里的客人都是回頭客,嘿嘿,就是因為這些回頭客,小人才開著酒坊,有人愛喝咱們的酒,這是信任啊!哈哈!“
“就憑這個?“弘晝聞著酒味兒是香,這味道之前在嚴祌的飯局上聞到過。
“當(dāng)然不是!“陳云一本正經(jīng)道:”小人辭了鄉(xiāng)親們,帶著村里自釀的酒來這京城里,小人對他們說等開了像樣的酒館便會回去,可是現(xiàn)在還沒辦到,怎么能收攤呢?“
“可是你已經(jīng)快入不敷出了!“弘晝繼續(xù)打擊陳云,這里是掙不了錢。
“那不一定!今天不就賺了么!”陳云一臉幸福的笑容,那一百兩的銀票此時正被他藏在懷里,這可是他的寶貝,他在這里十年都掙不到這個錢。
“呵呵!“弘晝拍了拍腦門,今天自己給了他一張銀票,也算是橫財了,”但是若今天本王沒來這里呢?或者說先前的那位大人沒來這里呢?“
“那就慢慢等唄!只要決定了的事情那就絕不能放棄!”陳云充滿自信,看著空無一人的巷子,眼中盡是憧憬,認真地說到:“一天不夠,就一年,一年不夠就十年,只要這酒坊還開著,那小人就一定會湊夠錢的!”
弘晝瞧著他激情澎湃的模樣,即便是被層層剝削,處于市井深處的貧民依舊沒有放棄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他笑了,伸手摸向懷中,掏出里面的銀票,“那,這些你拿著!加上先前給你的,一共五百兩,開個小酒館是綽綽有余了!”
“王爺!這我可不能要?。 标愒仆泼?。
弘晝將陳云的手推回去,站起身準備離開,“這不是無償?shù)?,算是本王的投資,利潤本王可要分一半!敢么?”弘晝挑釁地瞧著陳云,“但是本王有言在先,不得告訴旁人!你敢不敢??!”
陳云瞧著手里厚厚的一小疊,閉上眼想了片刻,嘴唇動了動,慢慢真開眼,吸口氣道:“敢!”
“好!”弘晝將先前屁股下面的凳子歸位,你敢,我也敢。弘晝漫步離開酒坊,走了這么久的路絲毫感不到累。弘晝雙手背在身后,食指與拇指不停地來回摩擦著,大搖大擺地出了巷子進了鬧市,消失在喧鬧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