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弘晝都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書桌上鋪著一張白紙,上面寫了幾個人名:胤禩、鄂爾泰、張廷玉、乾隆,乾隆的名字后面還畫了一個圈,這是他目前已經(jīng)接觸或者即將接觸的勢力。八爺黨的人本就沒有清算干凈,弘晝的便宜老爹也不敢那么做。但是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這股勢力有冒頭的痕跡,之前弘晝懷疑是八爺黨的人對自己下的手,因為攻擊對象都是雍正的子嗣。
但是這次回來,弘晝推翻了這個論點,因為若是八爺黨的人對雍正的子嗣下手,那首當(dāng)其沖的應(yīng)該是乾隆皇帝,而不應(yīng)該是他和弘曕,再者弘時最恨的人也應(yīng)該是弘歷,不停的對著他弘晝下手是沒有道理的。另外,能把一個宮女悄無聲息地送出宮門,這需要將勢力滲透進(jìn)皇宮,這點弘時他們怕是做不到,即便做到,動了手那一定會打草驚蛇,得不償失。
弘晝手托著下巴歪著頭看著白紙上的人名,鄂爾泰和張廷玉是皇帝想要動手的對象,和他沒有瓜葛?,F(xiàn)在就剩下乾隆和他身后的那個圈了。如果這個圈和乾隆有很深的關(guān)系,那么這一切就能很好的解釋了,因為這個人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對弘歷百利而無一害的。
弘晝仔細(xì)地回憶這段時間見過的人,聽到的話。第一個就是弘曉。每次自己從御史臺出來,這家伙立馬就能跟上來,第一次是為了那個宮女,第二次還是,如果說弘曉是這幕后勢力的一員,那有些說不通,宮女案這么長時間,他毫無作為地在干等。換個角度若說弘曉這是在不著痕跡地提醒自己,那就說得通了。仔細(xì)分析弘曉的話,第一次詆毀張廷玉的人,之后搶先那幕后之人帶著他找到那個私出宮門的宮女,第二次更是怕他弘晝忘了這件事,不忘再次提醒他宮女的事情,說白了弘曉更像是站在那個圈的對立面的,換而言之,弘曉可能是八爺黨的人。
這也說不通?。『霑冊诎准埳蠈懴铝撕霑詢蓚€字,他緊盯這兩個字,毫無頭緒,余光瞟了眼胤禩,剎那間他想起了一個人:胤祥。以前康熙每次出門,都由諸皇子輪流隨行,但胤祥是個例外,一直到康熙晚年,胤祥都是寸步不離老爹的,另外,當(dāng)時諸皇子紛紛加封親王郡王,只有胤祥跟在康熙身邊沒有升賞,這擺明了康熙是拿他當(dāng)繼承人培養(yǎng),以至于后來乾隆有樣學(xué)樣,給諸皇子壓歲錢就是不給永琰,而且還調(diào)侃他:“你要錢有啥用?”。只是后來胤祥的腿卻莫名的瘸了,這是意外么,怕不是,紫禁城里從來都沒有意外。
這樣的話就能很好的解釋為什么弘曉會站在八爺黨了,也許是胤祥身不由己,但是作為親兒子的弘曉看在眼里,雍正死了,那就再也沒有替他弘歷賣命的說法了。弘晝不由地拍了拍腦門,苦笑道:“感情我還得感激弘曉呢!”
那這個圈會是誰呢?弘晝的腦袋里閃過一個人:崇慶皇太后。因為之前聽傅恒說過燧發(fā)槍的事情,皇帝曾經(jīng)從太后的寢宮出來就改了主意,而這次自己回來,從封賞就能看出其中有太后的影子在里面,如果這個人是太后,那么這一切的一切就全通了。
弘晝將那張寫滿人名的白紙揉成一個球扔進(jìn)了火堆里,想要驗證這個論點很簡單,明天御門聽政之后去見下自己的老娘就清楚了。昨天老娘是知道他在外面的,這么長時間未見不想念是不可能的,可是耿氏對他卻視而不見,有可能是在生他的氣,說明耿氏已經(jīng)知道他去金川的事了。而之前他荒唐無稽卻總能平安無事,那靠的必然全是老娘的手段,看來明天早上一定少不了一頓訓(xùn)斥。
“王爺,用膳了!”仆從耿亮在外面敲了敲門。
“知道了!”弘晝應(yīng)了聲,瞧著炭盆里的紙球徹底燃盡才推門而去。
晚飯的餐桌上眾人談笑,弘晝外出久歸,阿扣更是第一次坐在一個不分貴賤的人群里,感受著歡樂的氛圍,聽著眾人講弘晝過去的糗事,她從未有笑得這么沒心沒肺。過去就像是門外呼嘯的風(fēng),風(fēng)聲已經(jīng)被笑聲掩蓋,寒冷更被擋在門外。
外面冷,用過膳那倆丫頭沒有再在前院的藤椅上逗留,何嫣拉著阿扣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當(dāng)著弘晝的面反鎖了房門,任由弘晝在外面討?zhàn)?,就是不開門,聽著里面?zhèn)鱽淼逆音[聲,弘晝對著房門做了個鬼臉,悻悻地回了自己的房間。沒關(guān)系,再過十天看你倆怎么嘚瑟。
清晨天還是灰蒙蒙的,弘晝哈了哈手,吹出的氣在空氣里凝結(jié)成水霧,外面是真的冷,替他趕車的是耿亮,車外冷弘晝囑咐他先回車?yán)?,他大概臨近中午的時候才會出宮門。
養(yǎng)心殿比外面暖和多了,爐子里的木炭是上品,絲毫沒有噼啪聲響,這殿里出奇的安靜,連柱子上的鳥都懶得鬧騰。
晨會上乾隆皇帝只字未提金川的事情,理由很簡單,這里面有個人落了他的臉,所以他不愿意提起,另外,金川的罪過基本被訥親一個人擔(dān)了,再加上弘晝之前的美言,張廣泗僅是被罰俸半載,從總督降為巡撫。
鄂爾泰朝著邊上的弘晝笑了笑,算是弘晝?yōu)樗O聫垙V泗的感激。張廷玉在邊上倒是什么表情都沒有,閉著眼養(yǎng)神。
最先打破安靜的還是乾隆皇帝,“昨日高斌回來,他向朕提出了開新運口,堵塞舊運口,進(jìn)而避免黃河倒灌的建議,諸位覺得此法是否可行?”
論理這是件利國利民的好事,但是弘晝聽到耳朵里卻覺得不對勁,從傅恒的嘴里得知,當(dāng)初發(fā)兵金川的情形也是這樣,弘晝心里越發(fā)的覺得這事情像是在圈錢糧,但是無憑無據(jù)的,這話可不能亂說。
他不敢說,可是他邊上的人敢說,張廷玉向前一步道:“臣覺得此法可行!”弘晝望著張廷玉的后背瞇起眼,看來之前高斌跟張廷玉的來往還是有效益的。
乾隆瞟了眼張廷玉,轉(zhuǎn)頭看向弘晝問到:“弘晝,你看呢?”
乾隆的話一出,弘晝立刻感覺到四周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乾隆明面上是在問他,實際是在給他造勢,告訴底下的人,這朝堂里和親王是站在他皇帝腳下的,這個朝堂里面不是只有他張黨、鄂黨說了算。
這話怎么說呢,若說好,這日后出了簍子,他弘晝少不了要被牽連,要說不好,那你得解釋下為什么不行,怎么解釋呢?迎著乾隆皇帝的目光,弘晝吸了口氣,向前走了一步道:“此等造福百姓之事實乃大善,臣贊同!”在無法判定這件事是否有問題的情況下,優(yōu)先依附兩黨。
“臣亦覺得可行!”這話是傅恒說的,弘晝回頭望了望傅恒,眉頭緊皺,傅恒卻只是笑了笑未放在心上,走到弘晝邊上向著臺上的人抱拳,“若是高斌的提議真能奏效,那便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善事,所以,臣覺得可以一試,不過這也得實地查勘后才可付諸實施!”
弘晝與傅恒兩人說完之后,整個大廳卻是鴉雀無聲,一片冷場。乾隆握緊了龍椅的把手,那手上青筋直冒,他咬著牙,面色潮紅,半瞇起眼望著臺下的群臣,喉嚨里吐著氣,額頭上的青筋更是不停的跳動。
平靜總是再等待著人來打破,“臣附議!”鄂爾泰走上前,與張廷玉并排站著,“此等造福后世的善舉臣認(rèn)為值得!”鄂爾泰剛說完,張廷玉便斜眼瞟了他一眼,兩人的嘴角心照不宣地露出了一絲無法讓人察覺的微笑。
這兩個大佬一開口,身后超過八成的大臣全部低頭抱拳,異口同聲地說到:“臣等附議!”
這聲響是大,這股聲音在空蕩的養(yǎng)心殿里不停的回繞,弘晝往身后瞧了瞧,那數(shù)十人清一色的低著頭,弘晝再看看乾隆的臉色那更是青的可怕。乾隆的目光全在張廷玉跟鄂爾泰的身上,弘晝這會兒可以體會到為什么乾隆這么恨他倆,感情什么事情直接問這兩人就行了,他倆說行那就行,他倆不說話,那這事情基本就黃了。
養(yǎng)心殿里重新恢復(fù)了安靜,乾隆坐在龍椅上緩了好一會兒,遂道:“從戶部撥銀兩千萬兩用于高斌治水!”說完乾隆哼了聲離開了座位,底下的群臣面面相覷,卻是都不言語,陸陸續(xù)續(xù)地出了隆宗門。鄂爾泰經(jīng)過弘晝的時候?qū)χc了點頭,弘晝只是禮貌地笑了笑算是回禮。
待眾人走后,傅恒走到弘晝的身邊,手搭在弘晝的肩上,“看到了吧!這就是皇上為什么不遺余力地想要扳倒兩黨?!?p> 弘晝嘆了口氣沒有接話,他還沒有決定站不站在乾隆這一邊,畢竟崇慶太后有向他捅刀子的嫌疑,再加上胤祥的結(jié)局,讓他現(xiàn)在就做出選擇有點難。“走吧!”弘晝帶頭走在了前面。
養(yǎng)心殿待的時間不長,也不超過一個小時,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可是溫度沒變,還是那么冷。
“怎么著!出去喝點什么?”弘晝瞇起眼看了看東邊的紅日。
“等會兒吧!我要先去我姐那兒!”傅恒搖了搖頭望著長春宮的方向。
“長春宮,你是去看你媳婦兒吧!”弘晝嘴角掛著壞笑,忽又一本正經(jīng),“別忘了兄弟交代你的!不要讓她靠近皇上!”弘晝說的是皇上而不是皇兄,那說明他非常在意。
“知道了!”傅恒笑著揮了揮手,“皇上不會對一個內(nèi)務(wù)府的包衣感興趣的!”
弘晝望著傅恒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揉了揉鼻子,往著慈寧宮的方向走去,他是去挨訓(xùn)了。
弘晝舔了舔嘴唇,扒著門口朝里面張望,卻聞里面一聲叱責(zé)傳來:“躲在門口作甚,還不給我滾進(jìn)來!”
弘晝一臉諂笑地走了進(jìn)去,卻見耿氏板著臉坐在正對門口的椅子上,一臉怒氣的看著他。弘晝撓了撓腦袋,“額娘您都知道了?。 ?p> “哼!直到前天我還被蒙在鼓里,當(dāng)初生熙告訴我并未在南方瞧見你,我只當(dāng)是你又變著法子出去胡鬧,不想你竟敢去金川。那是個什么地方,豈是你能去胡鬧的,你這是要氣死我??!”耿氏邊說邊站起來朝著弘晝身上打去。
弘晝可不敢躲,只站那任由耿氏訓(xùn)斥,而耿氏邊上的姑姑心疼他,則是不停地護著弘晝的腦袋一邊勸說耿氏消氣,只是姑姑那手心和手背上全是厚厚的繭子,磨得弘晝臉生疼。
折騰了好一會兒,耿氏才漸漸地消氣,但臉上依舊掛著怒氣,“是皇帝派你去的?”
“那倒不是,我兒臣自己要去的!”弘晝小聲嘀咕。
“你這混賬!”耿氏聽到弘晝的回答便再次揚起手似要打他,可揚起的手最終并未落在弘晝身上,耿氏撇過頭去緩緩地說到:“以后離皇帝遠(yuǎn)點!”語氣很是強硬。
弘晝瞧著耿氏眨了眨眼,老娘不讓自己靠近弘歷那便驗證了自己的猜想,于是小聲道:“先前讓宮女誘騙兒臣的可是隔壁那位?”
耿氏一聽立刻回頭驚訝地望著弘晝,隨即將目光轉(zhuǎn)移到弘晝身邊的姑姑身上,對著那婦人吩咐:“門口守著!”
那婦人應(yīng)承便向門口走去,弘晝回身瞧了瞧剛剛一直護著自己的姑姑,只覺得這個婦人四十歲不到,走路步子極快,重心卻是沉穩(wěn)。
弘晝扶著耿氏坐到椅子上,耿氏坐定脫下手上的佛珠放在桌子上,卻是不瞧一眼,從容地說到:“你為什么認(rèn)為是熹妃!”
“呵呵!那天兒臣和弘曕都出事了,就皇上好好的!難道兒臣不該懷疑么?”弘晝輕描淡寫地說到。
耿氏吸了口氣,“沒有證據(jù),就算是也無用。更何況熹妃要是真敢這么做,那便是要撕破臉了!”
弘晝沒有想到老媽這么淡定,耿氏瞧見弘晝的表情,笑道:“怕什么?有額娘在,沒人敢傷害你,區(qū)區(qū)一個從四品典儀官的家女,卻做盡了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若不是當(dāng)年我在王爺面前替年家求了情,豈有他們母子什么事?!?p> 弘晝看著耿氏臉上的怒容,看來隔壁的奶奶也是有不得了的把柄在自己老娘手里,于是從邊上抽來一張凳子,一屁股坐在耿氏的邊上,拉著耿氏的手,這是要聽故事??!故事不聽完,他弘晝怎么判斷自己該站哪邊??!
游仆蟲
生熙就是年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