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砂夜里做了個極香甜的夢,夢中他見到了徐玉郎,他們一起吃粽子,掛艾草菖蒲,徐玉郎帶她看端午游會。
像上巳節(jié)一樣,她們行走在街市上,周圍人摩肩擦踵,好不熱鬧。
夢中徐玉郎撫摸她的發(fā),溫熱的氣息就噴在她耳邊,引得她發(fā)癢,一切好像就在眼前。
丹砂側(cè)了側(cè)身子換了個姿勢,模糊中覺得有人坐在床前,昏暗的內(nèi)室燭光搖曳,恍惚間好像看見徐玉郎的臉。
徐玉郎摩挲著丹砂的眉眼,兩個月不見,丹砂一點沒變,永遠那樣美好,讓人不住的想要憐惜。
徐玉郎自下午跑出卓府,先在城里酒館找到宋亭,讓他幫忙找到畢戈,然后為了躲避前來尋找他的家仆,擔心有人守在丹砂住處,直到此刻才讓錢媽媽開門進來。
丹砂向來睡得早,徐玉郎進來時丹砂已經(jīng)睡得熟了,他在外面等了一個下午,就是為了見丹砂一面。
他想她,在被蔣氏禁止出府的這些日子,都在想她。
直到見到她安靜的躺在床上,他才覺得安心。
丹砂努力的睜開眼,發(fā)覺眼前的徐玉郎并沒有消失,一下子便坐立起身,驚喜的抱住徐玉郎。
“玉郎?!钡ど耙呀?jīng)抑制不住眼淚往下掉了。
“我在?!毙煊窭删o緊回擁住丹砂。
沒有哪一刻如此刻一般,丹砂就那樣跪在床上,趴在徐玉郎懷里哭。
他來了,她的心就滿了。
“我總在想,若是因為我上次惹你生氣,你不再見我怎么辦?如今見到你了,突然就不怕了?!?p> “傻瓜。”
這個時候不需要任何的語言,兩個思念許久的人,終于將彼此擁入懷中。
春日即將過去,夏日很快便能到來,在這樣的夜里,丹砂聽到子規(guī)聲啼,她的愛人就這樣回到她的身邊。
良久徐玉郎道:“俞娘,我與母親的戰(zhàn)斗真正的開始了。”
丹砂驚愕的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俞娘?!毙煊窭奢p聲喚她?!拔覀円欢ㄒ谝黄?,我要你做我的大娘子?!?p> 丹砂沉默良久,她看見徐玉郎眼中的堅定,可是她卻退縮了,“其實這些原都不重要的,我只要你平安?!?p> 丹砂對現(xiàn)在的生活很滿足,侯府再好,她不想進去,從前居所里不乏有被恩客納入府中的,可結(jié)果卻并不圓滿。
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后便再沒有自由,她當初答應徐玉郎搬出居所,也不過是想著在外面自由些,不用眼見居所里的殘酷。
徐玉郎總說要娶她做大娘子,她從前只覺得不過一句誓言,并沒有當過真,如今這件事馬上便要出結(jié)果,她卻不愿意了。
徐玉郎是凌晨走的,丹砂將他送到門口,拉著徐玉郎的手不愿意放,徐玉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丹砂心中害怕,徐玉郎只道“下次見面,也許是我正式娶你進門,也許——”
丹砂捂住他的嘴,搖頭不要他說出來,她不愿面對,徐玉郎卻不依,“丹砂,我愿竭盡全力,為了你。”
丹砂的淚突然就下來了,她抬頭看向他,知道他是認真的。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大的愛與尊重,就是娶她為妻。
她如今還有什么理由退縮呢?
看著徐玉郎堅定決絕的背影,丹砂突然想就通了。
秦蔚透過昏黃的街燈沉默的看著對面的徐玉郎,目光如炬。
他自從徐瓊口中得知徐玉郎今日定親的消息,便一直這樣,他準了徐瓊的假,獨自回到帳中坐了很久,直到夕陽微斜,陽光透過營帳撒到他的臉上,刺痛了他的眉目。
他自上巳節(jié)第一次見丹砂開始,便生了疑,后來四下打探出了丹砂身世來歷,便越發(fā)肯定了。
與清歡那樣的相似,又同是俞姓,說沒有半點關系,誰都不會信。
見到秦蔚擋在路中間,徐玉郎雖然心有疑慮,但仍舊翻身下馬,問道,“秦世子怎么在此處?”
“我來找你!”
不待徐玉郎反應便一拳揮在了徐玉郎臉上……
秦懷打開門的時候,秦蔚正坐在門口的石階下,他轉(zhuǎn)頭看了看隔壁俞宅亮著的燈光,然后坐到了秦蔚身旁。
“清姐姐怎么這么晚了還沒睡?”
秦蔚低著頭不說話,雙手在腿上交握,指節(jié)泛白,秦懷卻覺得此刻安靜中帶著蒼涼。
秦懷不再說話,父親秦真告訴他剛剛徐玉郎來過了,還有徐玉郎拒婚的消息。
他看著秦蔚交握的手,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剛剛府里傳來消息,說是徐三拒絕了和卓家娘子的婚事……”
秦蔚身子一頓。
“世子,徐三用情不比你淺?!?p> 秦蔚站起身,秦懷抬頭看他,他穿著一身黑衣,似是融進了黑夜里。
秦蔚抬頭,靜靜的凝望著晦暗的天空,陰霾彌漫的蒼穹,秦懷卻從他的背影里看出了些許的落寞。
這個人性喜孤獨,好沉默,難得開懷一笑,臉上的神情像他的衣著一樣單調(diào),總是嚴肅得近于古板。
秦懷卻知道他內(nèi)里的柔軟溫柔全給了清歡。
他至今都記得少時的清歡,臉上總是帶著甜甜的微笑,他幼時總是喜歡跟著秦蔚跑,清歡為了跟秦蔚獨處,便拿著冰糖葫蘆告訴他不要跟著秦蔚。
剛剛丹砂送徐玉郎走的時候,他看見了丹砂看徐玉郎的眼神,盡是不舍的愛意。
他都看出來了,更何況秦蔚呢?
他招惹了清歡不算,如今又納了與她相似的丹砂,竟在背后又與別的娘子定親,他怎能甘心。
遠處的燈光滅了,只有門前兩盞寫著俞宅的燈籠還在風中搖曳,秦蔚轉(zhuǎn)過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塵,抬腳進了院子里,身姿依舊挺拔,他沒有了平日的威嚴,剩下的只是那些沉重、那些無法講述的悲傷和蒼涼。
秦懷跟在后面,都不說話。
秦真看著秦蔚進來,看了一眼秦懷,秦懷點頭。他知道在他告訴秦蔚徐玉郎拒婚的時候,秦蔚就已經(jīng)釋然了。
秦蔚所求不多,不過是希望這世上與清歡有關的人都可以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