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被窩里的皇太孫.4
卯時初刻,魏國公府現(xiàn)任夫人張氏已梳妝完畢。張氏生得鳳眼吊梢眉,樣貌明艷,極具風韻,也因此深得國公爺寵愛。
在魏國公那個病殃殃的原配去世不到半年,很快便被國公爺扶正,成了國公夫人。
不過,當小妾有當小妾的好,當國公夫人也有國公夫人的煩——
老夫人去世已久,張氏成國公夫人,便是府中輩分最高的,國公府規(guī)矩森嚴,張氏日日卯時便要起身,在她所居的攏翠院,等一府大大小小的公子小姐前來請安。
等了半晌,直到即將卯時三刻,公子小姐自己生的小妾生的全拜了個便,也沒見到最想見的那個——
張氏的臉色越來越沉,吊梢眉往上一挑,故意對身旁大丫鬟紅梅道:“蕪娘子怎么還不來?我昨日讓你知會她今日同府內(nèi)的公子小姐來定省,你可把話帶到了?”
紅梅低著頭恭謹?shù)亟拥?“奴婢昨日把話帶到了,許是蕪娘子在外數(shù)載不適應府內(nèi)規(guī)矩森嚴,再加上身子還沒好利落,在這卯時三刻之前起不來床,并非故意怠慢禮數(shù)。”
言下之意,是蕭綏借口受傷,賴床不起,無視府內(nèi)規(guī)矩。
是放是罰,但憑張氏一句話。
公子小姐們都懂她話中之意,紛紛竊笑,暗道這在外長大的大小姐就是粗鄙,不懂禮數(shù)。
“咳……紅梅姑娘生了一張巧嘴,能說會道,就是說差了一點……”輕緩的女聲輕飄飄地掠進屋來。
緊接著,聲音的主人也走進屋內(nèi),身姿娉婷的青衣女子便走進屋內(nèi)——
在張氏看來,她走路的樣子怪異極了,非但沒有貴女弱柳扶風般的姿態(tài),步子更是邁得幾乎和男人的一般大,三步兩步就走到她近前,高挑的個子壓得人喘不上來氣。
她的臉倒是眉目柔軟,容顏素淡,沒有什么攻擊性,臉色更是慘白點嚇人,眼眸倒是晶亮,還不算有礙觀瞻。
并不如她兩個女兒樣貌昳麗。
張氏放下心來。
只見蕭綏唇角微翹,直直戳在室中央,也不知道行禮問安,先對張氏道:“一想著今日能見到娘親便覺得喜不自勝,本來寅正二刻便催著綠萼替我梳洗,奈何咱們國公府占地頗大,梨香院又再最西北,加之傷病在身,走到這,還真讓人頗費一番功夫?!?p> 言罷,她瞥了眼旁邊的計時用的銅壺滴漏,這才福身行禮道:“這不是才到卯時三刻?紅梅姑娘說,要每日卯時三刻之前來給娘親定省,我這也不算遲?!?p> 系統(tǒng)在心底默默把她的話翻譯了一遍:“老娘起得比你們這些渣渣早多了,我忍著傷疼老早起來問安,結(jié)果后娘太不是東西,給我安排的院子又偏又遠,賤婢又使勁編排我……萬幸我又沒遲到,不知道你們有什么好逼逼的?!?p> 張氏的臉色越發(fā)難看,虛扶一下,明知蕭綏有傷在身,也不讓蕭綏落座,只是假意關切道:“不知道蕪娘子的傷可好利落了?在府中吃穿可還適應?”
蕭綏心中暗自冷笑,假裝聽不懂這是客套,一副老實敦厚的模樣照實說:“胸口的傷日日疼痛難忍,吃倒是適應,只是穿的……咱們國公府可是短銀子了?為何府內(nèi)主子的衣服穿的和下人一樣,都穿粗布麻衣?眼看就要入冬了,卻沒幾件能上身的衣服,著實把我愁壞了?!?p> 張氏心中惱怒,她暗中苛扣蕭綏的絲綢布料,就是諒她一個還未嫁人的姑娘家,也不會不知羞臊到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自己沒衣服穿這種事拿出來說,只能吃悶虧把此事咽了。
眼下她這般口無遮攔,若是讓旁人知道了,恐怕會給她留下一個刻薄繼女的名聲。
張氏面色微沉,道:“蕪娘子有所不知,再過小半個月,藩王便要進京述職,屆時世子妃也要回家省親,闔府上下都張羅著準備此事,你回家回的急,紅梅一時忘了你院內(nèi)的份例也情有可原,你莫于這種小事上與下人計較?!?p> 主子雖與下人住在一起,實則涇渭分明。
好主子在仆人里有口皆碑,伺候起來也盡心盡力;刻薄的主子在仆人里非但沒有好人緣,下人趁伺候時暗中給添堵,還算給其他傭人出了口惡氣,讓人拍手稱快。
這話要傳出去,她這個斤斤計較的蕪娘子,不知要被多少下人暗地里刁難了。
蕭綏唱念俱佳,轉(zhuǎn)眼就紅了眼眶,對張氏滿臉孺慕之情:“娘親有所不知,誰都有忙中出錯的時候,蘅蕪當然可以寬容,只是蘅蕪并非娘親親女,又常年在外,若因此事讓他人非議娘親苛待于我……”
說到動情處,她低下頭,梨花帶雨,小聲抽噎道:“娘一向親待女兒如親女,多有關懷,一想到娘親將受此等污蔑,女兒便心如刀割,痛不自己……女兒這是替娘親不平!”
張氏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聽到最后,她猛地把手中茶杯擲在地上,熱茶潑在蕭綏腳前,青色的裙擺濺上星星點點的水印子。
張氏的吊梢眉整個立了起來,怒道:“紅梅,你聽見蕪娘的話沒有?你是怎么做事的?”
紅梅滿臉驚惶,“噗通”一聲直接跪在碎瓷片上,顫聲道:“紅梅辦事不利,還請夫人責罰看在紅梅這么多年的份上……”
張氏雙眉漸松,神色略有些緩和,她剛欲說話,便聽得蕭綏一聲驚呼:“紅梅,你也是娘親身邊的大丫鬟,怎么能這么不知規(guī)矩?娘親寬仁不假,可你也不能得寸進尺,借以往情分威脅娘親!且不說今日開了先例,會引得府中下人競相效仿,再說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你這置祖宗規(guī)矩何在?置我大周禮法何在?”
蕭綏眼微瞇,軟綿綿的調(diào)子里殺機盡顯:“還是道,你自覺比君上還要高上一等,所以才……”
任由她說下去,此事便不能善了了!
紅梅忙截斷她的話,急道:“夫人明鑒,紅梅絕無此意!”
她似覺得這話還不夠分量,頭磕在浸過茶水的地毯上嘭嘭作響:“還請夫人重重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