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沉默良久,顯然這些久遠之事對玄清仙人這個親歷者來說依然影響頗深。
榻上的阿律,有轉(zhuǎn)醒的跡象。玄清仙人一邊搭脈一邊道:“哎,為師原是想乘風(fēng)追月瀟灑一生的,可惜這風(fēng)月無邊瀟灑難為。人生艱難,終于快到頭了。只可惜為師沒什么可再教你的了。只希望你能得了祖師爺那句隨心。”
董駿欽眉頭一沉:“師傅!”
玄清仙人哼笑:“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你自己也清楚就算時時刻刻記著也不可能挽回已死之人。想想凌霄,就是如此。你呢,也別想利用這鬼丫頭。人家已經(jīng)很慘了,這次跟著你受了這么多罪,萬一最后她魂飛魄散消失了,按你的性子豈不是要自責(zé)一輩子?”
董駿欽張張嘴,想為自己辯解兩句。卻聽阿律氣若游絲地冒了一句:“誰在咒我?”
“喲,丫頭,醒了?”玄清仙人看她睜眼,得意地順順胡子,“感覺如何?老夫親自出馬,效果立竿見影。比阿駿的手藝好多了吧?”
阿律意識還有些模糊,只知道自己這次算是逃出來了。她看看董駿欽再看看玄清仙人,道:“老道長,要不你送我去洛州吧?”
玄清仙人炫耀似的看看董駿欽,可隨后搖頭對阿律道:“不行,我還有些事。讓阿駿送你去吧。我這徒兒,心眼是好的,功夫其實也不差。至于你們八字不合,我覺得問題不大,習(xí)慣就好了!”
阿律絕望的閉上眼,隨后問:“現(xiàn)在離十天過了幾天了?要是還早我就自己去吧?!?p> 董駿欽和玄清仙人一算:“今天已經(jīng)是第六天了。”
“啊?”阿律一下子清醒了,“第六天?我怎么覺得我們才進山一天……不,最多兩天吧?”
玄清仙人同情地搖頭:“姑娘,駝山是神山,神山的時間比外頭慢得多。”
阿律哭喪著臉:“什么呀!怎么會這樣!這里什么妖怪地方!不行,我們現(xiàn)在就走!”
董駿欽答應(yīng)過阿律的,不能反悔。所幸?guī)煾狄舱业搅?,確實可以走了。
可是:“師傅不和我們一起嗎?您的身體……”
玄清仙人瞪他道:“小子,你們?nèi)サ氖枪硎校≡趺??老夫是快了,但現(xiàn)在還沒死。你這是想直接送我上西天?”
“沒有!沒有!”董駿欽連忙否認,“我只是擔(dān)心您。”
“行了行了,你當(dāng)上皇商之后,做事怎么越來越婆媽?宮里人沒嫌你啊?”玄清仙人一邊嫌棄一邊把二人送出屋子,“我事情辦完就回天青。屆時,我讓凌風(fēng)傳信給你?!?p>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董駿欽也不好違抗師命。
二人出來時,雪停了。駝山上方的陰霾還沒過,但是已有陽光透過云縫露出一絲亮。董駿欽帶阿律在鎮(zhèn)上墊了墊肚子后,走到天駝鎮(zhèn)郊外。
阿律瞧他還是一臉擔(dān)憂便道:“董駿欽,要不你教我你那個法術(shù)吧。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學(xué)會了這法術(shù)就可以自己去洛州了,你就可以陪著你師傅。我覺得他還是挺喜歡你陪他的。”
董駿欽撲哧一聲:“這法術(shù)我當(dāng)初學(xué)了三個月。”
阿律不以為然:“萬一我天賦異稟呢?”
董駿欽扶額:“既然你這么想學(xué),不如我先給你張符試試?”
董駿欽給阿律介紹了幾張常用的符紙,隨后拿出水符。靈力推動此符,弱的能招來一盆水澆在頭上醒腦;強的則能招來大雨洗身。他又告訴阿律一些靈力運轉(zhuǎn)的心法,
阿律感受了一下,拿起水符。然而什么都沒發(fā)生。
“走吧,這一路上你可以慢慢練?!倍E欽輕笑,朝前走去。
阿律覺得自己被人鄙視了,憤憤地夾著水符,試了一次又一次。
二人剛出鎮(zhèn)子時,后方正好有幾個人跑出來,邊跑邊說:“見了鬼了,主街怎么又突然下雨了。難道是妖怪還沒走?下雪之后又下雨,再下去會不會下冰?。俊?p> 路人略過僵在原地的董駿欽和阿律,二人面面相覷,阿律突然兩眼發(fā)光:“是我嗎?是我弄的嘛?我就說嘛!我天賦異稟!”
天賦異稟?董駿欽才不信。
先不談她是人是鬼,光她魂魄殘缺就不可能順利地調(diào)動五行氣息。更何況初學(xué)者一般只能被澆一腦袋!
董駿欽深感不對,立馬抓起阿律的胳膊探她的脈,隨后心一涼:“糟了。”
說完,他立馬跑向客棧。
阿律的脈象不再是原先那般,雖然魂魄仍然殘缺,但是有一股強大的靈力護在周圍。而那股靈力,董駿欽再熟悉不過,是他師傅,玄清仙人的靈力。
董駿欽了解他師傅,即便他們是師徒,玄清仙人也未曾給注入過自己的靈力。阿律于他不過是才認識,師傅怎可能這樣對她?一定是出事了!
當(dāng)董駿欽趕到客棧時,果然是傾盆大雨,而朝他那間屋子望去,乍一看和別處一樣,然天眼里,董駿欽看到一陣黑色的陰氣籠罩著。
阿律追上董駿欽時,見他面色慌張地往樓上跑。她沒猶豫,也跟了上去。
二人到了門口,卻看到之前在前溪村想要殺死阿律的人,此刻正在屋內(nèi)和玄清仙人纏斗。
“師傅!”董駿欽急得大叫,因為玄清仙人的臉色已經(jīng)蒼白。
而那個影化的殺手應(yīng)聲回頭,看見了二人,或者說看見了阿律。
玄清仙人暗叫不好,隨即發(fā)招,只見一股青煙從他嘴里冒出,隨后雙眼轉(zhuǎn)白。殺手還沒來得及應(yīng)對,就見天青的廣袖袍突然散落在地,里頭的人消失不見。
“我的……天啊?!卑⒙审@訝地張大嘴。
董駿欽發(fā)覺自己能破入結(jié)界,遂將阿律推出屋子,自己只身進入。
影化術(shù),在天青境里叫仙化術(shù)。只是,仙化術(shù)一旦使了,施術(shù)者也必死無疑。
面對不知從何而來的千萬根快如風(fēng)利如劍的羽毛,縱使是無形的東西,也是如中數(shù)刀。
這個殺手的影化術(shù)顯然不及玄清仙人的仙化術(shù),一時間被擊的連連后退。他痛苦側(cè)頭時,看見屋外不知所措的阿律,隨后丟出自己的劍,飛快地指向阿律。
阿律原本是躲不過的,但不知是不是玄清仙人留給她的靈力發(fā)揮了作用,此時她眼里,那把飛劍的速度異常的慢,慢到她都看清了它的軌跡,然后蹲身躍起,躲過飛劍,隨后旋身一把握住。
“阿律!”董駿欽在屋內(nèi)看到這一切,立馬道,“用金剛符,斷了他的劍!”
阿律跟著方才董駿欽教她的運息心法,將符貼到劍上,握劍的手一用力,長劍咔嚓幾聲,斷成八九節(jié)。
屋內(nèi),董駿欽的短劍已經(jīng)化為無數(shù)鋼珠,隨著羽劍,將殺手擊的跪倒在地。黑影一散一聚,時不時顯露出人形。
莫非是影化術(shù)要破了?
董駿欽冷哼一聲,對著那模糊的人形給他最后一擊。短劍無限伸長,直直扎進一個實在的身體里,董駿欽感受到血肉被切開時,被細線稍稍勾住的阻礙感,還有劍身上傳來的沉重感。
然而他還是太年輕,殺手徹底回歸人形后,董駿欽看見一張被劃爛的臉,臉上的嘴里吐出一個東西。
董駿欽想躲,然而劍被死死卡在殺手的身體里。眼看著就要被擊中,董駿欽身前出現(xiàn)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東西像是一個小石子,它穿過玄清仙人的皮膚,進入他的左胸口。
董駿欽的劍被松開,他雙腳失力,雙膝跪地,抱住朝后倒去的玄清仙人。
殺手在吐出這個石子后,攤到在地,抽搐一會兒便化為一攤無色無味黑水。
董駿欽抱著玄清仙人,為他搭脈,然而他已經(jīng)沒有脈象可言。
董駿欽又急忙為他輸送靈力,可送出去的靈力,像是進入空氣中一般,隨后就消散了。
玄清仙人面色灰白,吶吶地看著天花板。
“師傅!你撐著點!”董駿欽身下開啟一個陣法,屋內(nèi)滿是靈線。在陣法的作用,靈線下聚集到玄清仙人身體上方,可是無論陣法多強,它們就是無法回到玄清仙人的身體里。
董駿欽明白的,所謂羽化登仙,師傅的身體已經(jīng)散了,靈線不可能回去??墒侨吮槐萍绷耍髦豢赡芤仓荒転?。
“師傅!”董駿欽眉頭越皺越深,由慌轉(zhuǎn)哀,再由哀轉(zhuǎn)怒。怒他沒有察覺玄清仙人支他離開是早就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他們;怒他修為太淺沒能再前溪村就殺了這人;怒他早已出師,卻還是要師傅替他擋在替他赴死。
玄清仙人眼神開始模糊,他屏足最后一口氣道:“阿駿,我不想回天青,讓那姑娘帶我去鬼市吧?!?p> “好!好!”董駿欽想到阿律說的鬼市,師傅去了那里說不定還能留下魂魄,或許還有機會還魂。
然而董駿欽還沒把阿律叫進來,玄清仙人的身體就突然化為一地青羽,隨后飄滿整個屋子,最后化為灰燼,什么都沒了。
董駿欽跪在地上,面容呆滯。阿律發(fā)現(xiàn)結(jié)界沒了,立馬進來。
“董駿欽!”她雖然看不懂他們的打斗,但大致明白眼下的情況。
董駿欽側(cè)過頭看著窗外,一時間駝山,天青,玄靈仙人,白淵掌門還有很多人的臉在他腦子里回閃。
阿律游蕩三百年,看過女人哭也看過男人哭,但還是第一次看見想董駿欽現(xiàn)在這般像要流出血一樣的眼神。
陌懷庭
師傅的人設(shè)其實深得我心,他是一個有故事的有趣男同學(xué)。但是他的故事太多,不方便在主線正文展開,所以早早下線了。不過他會時不時出現(xiàn)在董大夫的回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