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公孫梁上先生正聊著,外面的雞公鳴叫,我們才知道,此時已經算是天亮了。我看看天色,四周還很暗,山谷上空,一顆啟明星在東方的天際上一閃一閃,格外明亮。
想起與巫奇四人的半月之約,雖說還有十多天的時間履約。但是目前僅僅是意外地得到了解藥,還有那本名冊還沒拿到,想到這里,心情也是不輕松的。
靜同師傅雖然對于悟知這個人的行蹤略知一二,但是具體在哪里出沒,他也沒底。接下來我還得流轉于封溪五大縣邑搜索這個人,要是真有那么一本猴族人秘密名冊,我還得想辦法把它偷出來。再說了,我這個假冒的鹿馬守義,只是空有其殼,系統(tǒng)還是溫碧馬的,對于這個時期的情況,遠不像正史描述那樣簡單。一點薄弱的歷史知識,加上現(xiàn)在的道聽途說,才算對于我自己和周邊的人的情況有所了解,即使我不把目前這些府軍兵將,天國余部,外國船隊等等各方勢力視為敵人,他們也把我當做敵人。
我有一種身不由己的無奈。
公孫梁上見我半天不吭聲,也不再說什么,站起身來,徑直去了后院的天井,不一會出來,見他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水,一連哈赤哈赤打了幾個噴嚏,說:“大清早,又是哪個人念想我了?”
我心里想著,今日無論如何出去大湖一趟,見識見識人文風情也好,見見世面也罷,總之不能躲在這里了。我連日來不是鉆地洞就是躲寺廟,感覺悶得不行了。
于是就求公孫梁上:“公孫先生,我今日無事,想出去走一走,是否方便帶攜晚輩出去見識見識?”
公孫梁上嘻嘻一笑:“封溪地界,見識世面,不問我公孫,簡直就是白來!”我一聽,忍不住大喜。當下謝過公孫梁上,又請教了他一些時下流行的玩意,大湖打卡之地,風流人物等等。公孫梁上真是個達人,對我簡直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聽得我馬上心生一闖江湖為快的興趣。
聽完公孫梁上介紹過吃喝玩樂,我才知道自己以前都是白過了:死宅、悶騷,活得一點都不痛快。
公孫梁上笑嘻嘻:“人人都說人不風流只為貧,其實不是。貧與不貧,不是說錢銀的多少,而是有沒有對待姑娘的一片善心之意。你要是憐憫那些姑娘,惜花愛花,就不貧;如果憐惜自己多一點,糟蹋了那些如花嬌美的姑娘,那才叫真正的貧。”
“看來公孫梁上先生很有獨特見解??!但愿有機會跟先生學習?!蔽也缓靡馑嫉睾呛歉尚σ幌?。
公孫梁上從口袋里掏出那把布扇,放在手上把玩,也不說話,只顧微笑。
不多一會,朱大嬸即陳堂主夫人也起來了,她見我和公孫梁上兩人坐在廳里,笑了笑說:“公孫先生早,鹿馬公子早。昨晚那班猴子鬧得很晚,等火炭十和十姨婆他們都走了我才睡下。今早倒是起晚了?!苯又瓦M了偏廂的廚房燒火做早飯。
公孫梁上喊住朱大嬸,指著我,說:“金蘭今日不必下我的米。這里有個公子邀請我去上關三仙舫喝早茶?!闭f完嘻嘻一笑。
金蘭聽了,捂嘴一笑,笑罵回去:“哎喲,這個老先生,真是個老風流。好生把鹿馬公子給帶進溫柔鄉(xiāng)了!”
這個公孫梁上祖上原來出身于京城,身家極為富裕,自明朝洪武一直清初,祖上歷來出文官武將。直到后來清兵入關之后,全家投降順服南征將軍多爾袞,卻始終得不到清政府的重用,而是有意疏遠隔閡,到最后,反而被已經入關的順治帝找了個借口,把他們一家流放到封溪這樣的交州邊陲之地,變成史書中說的“戍邊謫吏”。自從隨軍籍落在封溪的公孫一家,到了公孫梁上這輩,由于朝中無人,而且公孫家此時家道大不如前,公孫梁上拿不出可觀的銀碼給審卷子的考官,所以一直考了幾十年,都沒有中過榜,所以落得個老童生的名字。
所以現(xiàn)在只要他見了穿著勇字的兵丁一隊一隊地走在街上,四處橫行,欺霸百姓,,百姓敢怒不敢言;見了那些只是擺著讀書人樣子但實際不學無術,搖頭晃腦,賣弄學問的人,公孫梁上準會掏出那把扇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狠狠地罵:“大清小人,狗賊鼠輩!胸無文墨,假過賣貓!”
我喃喃自語,說:“很快就沒有皇帝了。。。。。。不過考試制度一直都有,我就是個學渣?!?p> 公孫梁上微微一愕,不過又嘻嘻笑了起來:“走,我們去三仙閣去,去做一把皇帝!”
說完,就拉著我,一起出了門。
整個虎林涌山谷呈現(xiàn)在我眼前。太陽噴薄之時,山谷微曦,被上方一團還沒完全散去的晨霧籠罩著。晨霧夢幻地撒下一團白茫茫的輕紗,抬頭看上去那團白霧之中,有一位長發(fā)白衣的仙子梳妝打扮,仙子把洗臉水不小心濺到山谷中,微涼的霧水落在我的臉上,冰清玉潔之感頓時通透全身。
太陽慢慢升起,熱力加溫,涼風中的皮膚感到那點慢慢起來的溫度。更加明亮的晨曦被擋在東邊的山梁下,山谷中的這邊,仍然白霧在上繚繞,綠蔭在側墨墨。
山谷的那邊,是一片平整的田地,那是朱大叔管理的莊稼地,糧食已經被收割過,在田地里的是木番薯的桿兒和干稻草。干稻草堆成一堆一堆的,像一座座小山,堆在一片枯色之中。霧水在被割了的莊稼茬兒面上做了一張薄薄的銀絲被,遠遠望去,銀絲被閃閃發(fā)亮。
我和公孫梁上邊走邊聊,大概走了有一個多小時,才到虎林涌口。山谷口則是另外一番繁忙的風景。
我們到了山谷口,不多遠就看到左手邊有一個被泥磚圍起來的大茶場,泥磚墻上用白色油漆寫了“江川茶場”,只聽到里邊的人已經開始吆喝發(fā)令了“開工開工!”。右手邊是一個大大的泥地廣場,廣場上搭了很多小木屋,矮矮的,木屋與木屋之間,也是用泥磚砌成的矮圍墻。木屋后面是一個大大的泥磚廠。木屋都關了門,有些木屋門口坐了一兩個不穿鞋子,穿著短褂的小孩兒。小孩大多渾身泥土色,臉也是泥土色,看到從山谷中出來的我和公孫梁上先生,就會停止手中的玩耍,一臉木然地看著我。后面的泥磚廠,一排排敞胸露背的漢子,站在不同的泥磚槽里,吼哈吼哈地起著號子。他們手里捧起一團大概有三四十斤的黏土團,抬起,重重摔下,抬起,又狠狠摔下,直到把生泥打熟。
原來,大湖雖然是個邑,當時是個縣城,不過由于大湖西北由靈渠連接湖廣,西南地帶一馬平川,北面面臨大江,大江直通廣州,香港,運輸方便發(fā)達。而且整個大湖背山面水,風景秀麗,良田萬頃,周圍鄉(xiāng)鎮(zhèn)資源豐富,所以是整個封溪府最為發(fā)達的縣邑,所以后來就單獨出去,成為一個城市了。
公孫梁上帶我去的,是位于大湖碼頭附近的上關。
原來大湖中間,真有一個大湖,叫做東湖。東湖旁邊,有一個漆紅木、嵌玄窗、蓋黑瓦的書院,叫做東湖書院,聽說是由明嘉靖年間的清官吳廷舉尚書蓋起來的。建造這個書院的目的,是尚書想在其退休后教導貧苦出身的學生,使得這些貧家子弟可以免費學習知識,將來可以依靠自己的真才實學考取功名,從而登堂入室,攀龍附鳳。
而諷刺的是,在東湖書院執(zhí)教的,便是這位屢考不中,即所謂的“老考為童生,童生考到老”的公孫梁上先生了。
正當我們路過公孫梁上先生的“單位”而打算不入時,從里邊沖出一個人,險些把我們撞到。
公孫梁上一見這個人,大喊一聲:“別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