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街上最后的幾個攤販也收拾了東西,準(zhǔn)備打烊了。
“王巴子,慢走?。 ?p> 紅姨滿面春光,站在門口吆喝道。
王巴子氣色紅潤,雙腿有麻木,挑著扁擔(dān)一路小跑,消失在路的盡頭。
紅姨隨后招呼著幾個壯漢將門窗遮掩好,閣樓里只有幾只蠟燭撒發(fā)著微弱的光,曼妙多姿的曲線彰顯著世間的繁華。
向榕目光躲閃,回頭看了一眼在收拾賬本的老板娘。
老板娘仰起頭也望了一眼向榕,“今天我們要提前打烊了?!?p> 向榕凝眉望了望遠(yuǎn)處,退回到客棧內(nèi),伙計將門關(guān)上,并插了門栓。
他遲遲沒有上樓,而是焦慮的坐在門口。
老板娘疑惑問道:“怎么了?”
“我?guī)煾高€在外面。”向榕擔(dān)心道。
老板娘將賬本塞進(jìn)抽屜,“放心吧,等他回來,伙計會給他開門的?!?p> 向榕心思渙散的點點頭。
老板娘抽出一張黃紙,用毛筆寫下幾排小字。
她邊寫邊自語道:“最近右眼皮跳的厲害,今日果真遇見了喪事,明天要去廟里求柱香才行?!?p> 向榕思緒一轉(zhuǎn),隨口問道:“老板娘是去西山上的青蘭寺上香嗎?”
老板娘斜靠在柜臺邊,眉目一轉(zhuǎn),道:“青蘭寺有點遠(yuǎn),我準(zhǔn)備去東山的提壺廟。”
“提壺廟?!毕蜷培哉Z。
“鐺鐺鐺?!币魂嚰贝俚那瞄T聲響起。
向榕急切的站起身,內(nèi)心雀躍,以為門外的是斷臂男。
他剛好拉開門栓,老板娘阻止道:“先問問他是誰?”
向榕一想,老板娘所言極是,街上剛剛發(fā)生命案,這會情況特殊,怎能這般大意!
“是誰?”向榕雙手撐著身體,趴在門上,想透過縫隙看清來者何人。
“是我?!?p> 向榕一聽聲音,嘴角露出笑意,是斷臂男的聲音。
他打開門,只見斷臂男先是上下左右掃視一圈,才踏了進(jìn)來。
“怎么這么早就打烊了?”
夏侯儀臉色僵硬,一雙眸子躲躲閃閃。
向榕關(guān)好門,拉過夏侯儀,“師父,你不知道嗎?剛剛外面死人了!”
夏侯義面露驚訝,“在哪里?”
“就在客棧旁邊的巷子里?!毕蜷判÷曊f道。
夏侯義一臉茫然,又瞥了眼還在收拾東西的老板娘,老板娘放下手中的東西,“是啊,所以我們今天提前打烊了?!?p> 夏侯義當(dāng)時只感覺身體異常難受,獨自躲在陰暗的角落里哀嚎,期間一段時間貌似昏迷過去了,等他再醒來時,自己竟躺在一片樹林中,街上發(fā)生命案,他渾然不知。
他越發(fā)控制不了自己,毫無疑問,他已經(jīng)步入了魔道,返回應(yīng)天府尋找破解辦法迫在眉睫。
向榕注意到師父魂不守舍的樣子,心中悸動,急忙將斷臂男拉回了房內(nèi)。
夏侯義一進(jìn)房間,刻不容緩的說道:“我們明日就動身?!?p> 向榕木訥的張張嘴,并沒有回話,心里只是想著至少要讓他和他的朋友們一一道個別才能走。
夏侯義倒在床上,仰頭就睡,沒過一會兒,鼾聲響起。
一夜也算相安無事,公雞報曉,向榕一睜眼,發(fā)現(xiàn)床榻上的師父又不見了,他眉頭一緊,推門而出。
老板娘打著哈切,伸展著腰肢,慵懶的看著向榕,“這么早,要去哪里?”
向榕講明了自己要出趟遠(yuǎn)門,老板娘頓時清醒了三分,“去應(yīng)天?”
“嗯。”
“應(yīng)天路途遙遠(yuǎn),現(xiàn)在又是天災(zāi)不斷,盜賊四起,為何選擇此時?”老板娘憂心道。
向榕也知道外面世道很亂,遠(yuǎn)沒有這里安逸自在,可是師父的情況他看眼里,痛在心里,怎能不去?
他也不會同意師父一個人去的,路上兩個人還可以互相照顧不是。
天剛蒙蒙亮,向榕依次拜別平日里對自己照顧有加的鄉(xiāng)親父老,大家一聽說他要去應(yīng)天,也都是驚訝不已,若是平時,就當(dāng)游山玩水了,但現(xiàn)在全國上下各路勢力蠢蠢欲動,已經(jīng)很難在找到一個安穩(wěn)的地方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再路過井弦縣衙門口,一股悲痛刺在心口,趙捕頭,鞏典史,小衙役如今已陰陽兩隔,人命雖短,但可貴,愿他們早日托生,重修一個好命。
他配好腰刀,隨身帶著衣物干糧,等著斷臂男歸來,一直到正午,夏侯義才跌跌撞撞的走進(jìn)房內(nèi)。
夏侯義的氣色很不好,他遮掩著面目,不想讓向榕看見。
向榕急忙攙扶住他坐下。
“東西可是收拾好了?”斷臂男喘了口氣。
“嗯?!毕蜷挪簧岬狞c點頭。
“向榕,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想向你隱瞞太多,我體內(nèi)的真氣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識,不斷在排擠我,它們似乎想掙脫我的束縛,進(jìn)而控制這副軀體?!毕暮盍x氣息不穩(wěn),但目光堅定。
向榕輕輕撫著夏侯義的背,希望這樣做,能讓他舒服一些。
“此次去應(yīng)天,第一是為了尋找解決走火入魔的方法,而第二,就是為了讓你提高一些見識,總憋在這荒野山村中能做的了什么,以前只怪我太自私,從來沒有考慮過你的未來?!毕暮盍x神情時而亢奮,自責(zé)不已。
“師父,喝口水吧!”
向榕端起茶杯給斷臂男喂了兩口水。
夏侯義咽下,又呼了口氣道:“此去應(yīng)天,我也知道路途遙遠(yuǎn),坎坷異常,而且咱們盤纏不多,只能......”
夏侯義突然厲聲咳嗽起來,塊塊污黑色的血被吐出。
向榕觸目驚心,舉止無措,“師父......”
“沒事?!毕暮盍x吐了兩口血,反倒一身清爽的樣子。
向榕端著杯子喂水給斷臂男,夏侯義微閉眼睛,一股灼熱的氣息向外迸發(fā)。
向榕自是察覺到了斷臂男的變化,這是運功產(chǎn)生的真氣,可是師父不是說過,他無法運用真氣了嗎?
“咦,你們這是要去哪里?”白茉莉手里拎著一袋吃食,正巧經(jīng)過,看見他們整裝待發(fā),疑惑道。
夏侯義瞬間收斂了真氣,眸子緊閉,一言不發(fā)。
向榕尷尬一笑,轉(zhuǎn)眼瞥了眼師父,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門,將他們要去應(yīng)天的事與白茉莉說了。
白茉莉先是一驚,隨后洋溢著笑臉,一雙月牙眼甚是奪目,“原來如此,你們什么時候走啊?”
“這就走?!?p> “什么,這么快?!卑总岳蛞粫r間猝不及防,臉上閃過焦慮。
“嗯,我相信有緣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向榕神情的說道。
白茉莉擠出一抹笑應(yīng)付了一下,“你們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師父說他不想回來了?!毕蜷庞行┞淠?。
“這樣啊......”白茉莉目光閃爍,暗自思量著什么。
“對了,這是我買的小吃,你們路上帶著吃吧!”白茉莉?qū)⑹种械陌o向榕。
向榕本想拒絕,但耐不住白茉莉的熱情,只好接在手中。
白茉莉一回到房間,坐立不安,她將窗子虛掩開來,透過縫隙向外瞟去,目光正巧對上坐在閣樓里的林海。
林海揚起酒盅,猛地一灌,一口下肚,頓時心腸脾肺舒爽,左右婢女作陪,面前一嫵媚女子撫琴悠揚。
他提起純白色的高頸酒壺,寫意的將酒盅填滿,目中盡顯柔情。
白茉莉瞧他那副模樣,厭惡不已,暗罵他酒囊飯袋,只懂得花天酒地。
林海一面欣賞著俏麗佳人的琴藝,一面心有靈犀,微微轉(zhuǎn)過頭掃了一眼目光似箭的白茉莉,嘴角露出輕浮的笑。
“公子真是好酒量?!奔讶嗽谝慌暂p輕吹捧道。
林海又倒了一盅,仰脖而下。
白茉莉走出房間,刻意站在樓梯間的窗口,不一會兒,向榕與夏侯義推門而出,向榕看到白茉莉,臉上嬌羞一笑,“白姑娘,我們要走了。”
白茉莉笑顏如花,走近兩人,“應(yīng)天路途遙遠(yuǎn),你們可要多加小心才是?!?p> 向榕單純的笑著點點頭,心里充滿了暖意。
白茉莉看著兩人的背影,心急如焚,又匆忙回了房間,她透過窗戶,看見兩人確實是向東邊走了......
“看來你需要我??!”
林海不知何時倚在門口,氣焰囂張的看著白茉莉。
白茉莉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林海,心中雖百般厭惡,但還是壓下了憤怒。
從未走出過井弦縣的向榕心中揣測不安,時不時的回頭望著那越來越小的井弦縣,夏侯義緊閉著嘴,兩只眸子似乎只看得到前方。
就這樣兩人走了有十公里路,遇見一個小村落,他們走進(jìn)其中的一間茶館要了壺茶。
“師父,我們還要多遠(yuǎn)???”向榕內(nèi)心有些煎熬,疲憊的說道。
夏侯義看著遠(yuǎn)方,心里盤算了一會,才說道:“從這里到戈南邊界至少要一百多公里,而我們才走了十公里而已?!?p> 向榕抹了抹頭上的汗,仰頭看了看天空,距離他們離開井弦縣大約已經(jīng)兩個時辰了,才走了十公里。
就算片刻不歇,也要一天一夜才到河南邊境,而后面還要跨過一省,才算正式進(jìn)了江蘇布政使司,而應(yīng)天府更是遙遙不可及......
算起來也只有六百公里的距離,但真靠雙腿走起來,讓人絕望。
向榕一瞬間只感覺心力交瘁,人生都黑暗了,轉(zhuǎn)眼一瞧師父窘迫的狀態(tài),立馬掃去陰霾,只想快些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