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那晚未央她做了一個夢,夢里她置身于一片渾濁的迷霧中,眼前所見不到百米,抬頭看那天空居然是橘紅發(fā)黑的,云海翻滾著似乎那里面養(yǎng)著許多活物,腳下踩的也不是地,是波動的水面,那水呈現(xiàn)黑色,水中更是星星點點宛如銀河,她順著河水走勢看去,隱隱約約水上有一座石橋,那橋上在正有人走動著。
她順著那邊走去,上了岸,那岸邊生滿了紅花,見花卻不見葉。走近一看才知道原來是許多人排隊喝著湯,那湯色呈黑,夾雜著光亮,她瞧著有些熟悉,往河里一看,竟與河水別無一二,“請問這里是哪里?”他詢問喝湯人。
喝湯人不答,喝完就將碗放下繼續(xù)往里走,后面的也是如此重復著,皆是不答。她心道著是不是自己也要如同他們一般喝下湯水,跟著一起走?可她伸手去拿湯時卻被分湯人用勺子打開了她,語氣更是兇赫,面目猙獰,“從哪來,打哪兒回去。”她的聲音如同縹緲,悠悠蕩蕩才落入她耳中。
“此為何地?”她站在橋頭看著絡繹不絕的人,詢問著不讓她喝湯的老婦人,那老婦人衣衫襤褸,長著一對獸耳,面目隱約間是老鼠的模樣,尖鼻子,露著獠牙的嘴,可她覺得一點也不害怕。
“此河為奈何,此橋為奈何橋,此湯為孟婆湯,此地為陰人所?!崩蠇D人喃喃唱著,聲音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而且沒有半點視線是看她的。
“我該去哪?”見回話,她繼續(xù)問。
老婦人又繼續(xù)唱,“此地陰人所,陽人不得入,原路往回走,三生石旁坐,靜待陽人尋……”一遍又一遍的重復唱著,語調沙啞縹緲,像是念著梵文般,聲音不大卻綿傳很遠,以致于未央她順著原路過了那條奈河還能聽得見,只是過了奈河卻不見婦人口中的三生石,只有望不到邊際的紅花,一頸生數(shù)朵,花瓣如柳葉,花蕊如狐尾。
她不知走了多了,只知順著紅花,終于望見了生在紅花中的一個石頭,石頭與普通無異,可靠近才看清四周環(huán)繞著紅色梵文字體,她伸手去觸碰,竟穿透了過去,出現(xiàn)了一串金色中原字,她是瞧不懂的,待想細瞧時就聽聞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收回手去尋找聲音,身后字跡卻未消失,金光微弱間寫的正是,渭水掩來神龍庇,不過三春。麒麟啼血鳳凰鳴,終不得緣。
未央她半夢半醒的看著床前的灰袍袈裟和尚,下意識的居然問出了口,“此為何地?”莫名的熟悉感襲上頭令她清醒了些,卻又想起不起為何熟悉,在哪經(jīng)歷過,只見和尚點了點頭,唱到,“此地為人間,此處為東宮太子府,此乃陽間??!”
和尚搖著鈴鐺,四處轉悠著宛如瘋癲般離開了屋子,未央她這才看見阿姐也站在床前,一臉的緊張,她小小的干咳了幾聲,急切的拉阿姐的手,好像許久未見般,“阿姐,小九肚子餓了,還很累,小九總感覺自己走了一夜的路。”
明月她一聽,急忙差著花錯去廚房里端煮好的羹湯過來,今早天蒙蒙亮,杯子里大夫留下的湯藥已經(jīng)所剩無幾,未央她突然全身發(fā)冷,冷得宛如不是活物,這時聽府外侍衛(wèi)進來報說,“娘娘,府外有一個說是慧慈寺過來和尚。他說過府來尋人。尋的正是九公主?!?p> 明月她一聽眉頭緊蹙,想起之前大夫說太子殿下是在慧慈寺外淋雨染的風寒,現(xiàn)在未央又通體發(fā)冷,雖覺蹊蹺還是連忙讓人請了進來。
只見和尚一進來就繞著床前喃喃唱道,“此河為奈何,此橋為奈何橋,此湯為孟婆湯,此地為陰人所……陽人不得入,原路往回走,三生石旁坐,靜待陽人尋……”然后和尚用谷米泡水,點取滴于未央的額頭處,閉著眼在屋子里行走著,卻避開了所有的桌具,嘴里不停的唱著之前的話。
就這樣繞著屋子走了半個時辰,屋外天以大亮,和尚朝著空氣閉眼鞠躬道,“未央,過來,跟老朽回去!過來!孩子。”
一旁的明月又是一驚,她從未將未央的事告知這和尚一二,這和尚居然就這樣給未央的名字叫了出來,不由的覺得這和尚大有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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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她一連喝了兩大碗的湯羹,緊接著眉頭都不皺的喝下一碗湯藥,雖偶爾干咳幾聲,卻不似前幾日兇猛,臉色也慢慢的有了紅潤之色。
守著未央休息過后,明月才出了屋子。
外面的雨已經(jīng)停了,天空一片明朗,只是院子里都是雨打下來樹葉,似乎歷經(jīng)了一場大劫,旁邊的花弄擔心的說著,“娘娘,你一夜未寢,先回院子里休息一下吧!”
“太子殿下那邊我還是不放心。”花弄接著也不再勸,她知道太子妃的脾性。
明月和未央到太子的院子里未見一人,花弄正準備推開門,門在里面被打開了,只見太子爺李承鄴未穿外衫,虛弱的靠在門上欲出門,額頭滾著大顆汗珠,見是她們眼神有些微楞。
明月她伸手去扶他,他也沒力氣推阻,只能任由扶著往屋子走,屋子里很是清冷,沒有半點暖和之氣,不由的有些溫怒,“這院子里的人怎么當差的,太子爺病成這樣也沒人一個活人在,花弄先罰她們?nèi)碌脑裸y,以儆效尤?!?p> “不必怪她們,是孤故意支開她們的?!?p> 她一聽,大抵是知道他這么急忙的要去哪里了,她將太子扶到床榻上,彎腰給他脫著靴子,“殿下好好養(yǎng)病吧!小九那邊有妾身照料著呢!早上那慧慈寺的和尚來了,也不枉殿下病了這一遭?!边@病可不就是因為被那和尚拒之門外,淋了幾個時辰的雨。
她語氣淡淡的,扶著他躺下又給蓋好被子,拿著帕子給他擦著額頭上的汗水,繼續(xù)說,“說來也奇怪,那和尚一來小九就醒了,吃了不少東西都沒有吐過,現(xiàn)下估摸還在睡著呢。”她抬頭看著被花弄尋回來的丫頭正在給屋子里熱著爐子,“殿下等身子養(yǎng)好了些再過去吧!小九身子正弱,殿下可別又給傳染了過去。”她半安慰半威脅的說著。
見取藥回來的飛欒,她說怎么向來與他親近的飛欒怎么也不在,原來如此。她伸手端過藥碗,深黑色帶著一股草藥特有的刺鼻味,“大夫說了,殿下身子硬朗,好的自然也是會比小九快?!彼龑幱蒙鬃哟抵?,遞到他面前,誰知他直接坐起從她手里拿過,不管多燙多苦,眉頭只是微皺就給喝了下去。
明月她手里的勺子還冒著熱氣,胸口明明堵得慌,卻還要裝作笑從他手里拿過碗,“給小九做的湯羹還剩著些,殿下要不要吃些?”
他沒有作聲,明月也總能猜他猜得八九不離十,偏頭看著伺候一旁的花弄,這花弄也是最懂自家娘娘的,微微一頷首就往屋子外走去。屋子里因為起了爐子的原因也慢慢的暖和了起來,不像剛來整個跟冰窟似的。
“很早之前小九是你的軟肋,沒想到如今還是?!彼挥蓙淼恼f出了一番其他人認為沒頭沒尾的話來,她知道他很清楚她說的是什么,像他這么聰明的人,凡事都不用點破來提醒,“你什么事兒都聽她的,依她的,只要跟她有關的你都有興趣。”如今她也要用未央來威脅他,他才聽話喝藥,吃東西。
“我現(xiàn)在都還能想起你的那雙眼睛,像一匹狼一樣警告著月氏說,如果敢動她?!彼ь^盯著李承鄴的眸子,盡量讓自己的眼神兇狠起來,學著他當年的口氣,“我就滅了你全族?!彼蛔忠粵Q的說著,說完突然的笑出了聲,還是學不會他的陰狠,眸光下意識的躲閃看向別處,嫁入東宮太子府三年加起來他們說的話都沒今日的一句多。
這還是頭一次進他的屋子里。
“只是殿下可知,月氏擅自發(fā)起的那場火海中,小九也在,你終是沒有護住她?!彼従彽恼f著,帶著一股子嘲諷和無奈,最近她總是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好的,不好的都有,還有那些她抗拒的回憶也是見縫就鉆的來。
房間里只有飛欒,沒有旁人。
李承鄴他眸子里從不敢相信到一股輕蔑,她還是頭一次看他如此真切,什么東西都寫在臉上,他“呵呵”輕笑出聲,心中五味雜陳的,“原來你什么都知道啊,想來你們的姐妹情誼也不過如此?!?p> “不,妾身當時只是在想,權位和美人你會選什么。”
對啊!他終究是選了權位,只是做了太子之后他才知道,曾經(jīng)那個離他很近的人,一旦走散了,他才發(fā)現(xiàn)就算他成了位高權重的人也追不回來了。
每到夜深人靜時,孤獨一人時,他總能想起未央說的,你相信報應嗎?總有一天你的所作所為都是要遭報應的,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