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有些酸軟的胳膊,對著長廊的格子嘆氣。
回頭卻看見陸璃正拿著一本閑書,愜意的坐在那把交椅上,時不時品一口茶,纖長的手指慢慢地翻動書頁,活脫脫像個世家公子,透出些清貴氣兒。
我打掃了一天卻是灰頭土臉,精疲萎力竭。雖說這格子里也不生什么蛛網(wǎng),但是沉積的灰塵還是能把人嗆個半死,現(xiàn)下頭發(fā)上,衣裳上都有不少塵灰,活脫脫一個灑掃丫鬟。
拖著疲憊的身軀準備回房間沐浴,步伐格外沉重。
清掃比我打個仗還累。我在心里默默的說。
“你去找茜娘把衣服拿回來。”
我往前走了兩步,才反應(yīng)過來這奸商在和我說話。
我回過頭看著他,不敢置信的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
陸璃就這么單手拿著書,懶懶地靠在交椅上,萬分淡然的看著我。
我當(dāng)時就想用手里的抹布砸死這個奸商!老子現(xiàn)在要沐浴,沐?。?p> 怒極反笑,我笑著問:“剛才那個綠衣服的姑娘呢?先生讓她去不就好了。”
陸璃放下書,慢慢靠近書桌,然后單手支著頭說:“召喚式神太累。”說完,順勢揉了揉額角,仿佛剛才消耗了些許法力,他老人家真的很累一樣。
鬼才信啊!騙鬼呢!
大約是怕穿幫,陸璃就這么施施然站起來,往東間院落去了。
我閉上眼深呼吸,口中默念心經(jīng),果然心緒平靜了許多,再睜眼時,那個綠衣小俾就站在我面前,正笑吟吟的看著我。
果然研讀佛經(jīng)對平靜心緒沒用呢,我磨牙。
“先生讓我給你這個”說著那姑娘遞過來一樣?xùn)|西。
我只好接過來。
拿在手中一瞧,是一個深色木牌,上面刻著我的名字。
“先生還說,如若姑娘要不回來,就算了?!闭f完,綠衣小婢福了福,就退回了東院。
這個奸商還會白送東西?
沐浴過后整個人都神清氣爽,心情也變得舒暢起來。再穿上那天陸璃給的衣服,現(xiàn)在也是個像模像樣的姑娘了。
我把陸璃給的木牌掛在腰上,輕輕推開“千瘴”的大門,門口兩只梼杌盯著我瞧了一會,又打著呵欠睡了下去,我就這么大搖大擺的出了門。
眼前少了陸璃的背影,我卻有種少時翻墻逃家那種又激動又歡喜的感覺,像是被拘束的鳥終于飛出了牢籠,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身上一個銅版都沒有。
依依不舍的把視線從炸好的花片上移開,我尷尬的對老板笑了笑。直至走到忘川河邊,才突然想起,一點法術(shù)都不會的我,怎么去找茜娘討衣服?
我默默的盯著忘川河水發(fā)呆,只見靜靜流淌的河水上倒映著我呆滯的臉。
“姑娘?”
我木然回頭,看見了兩個熟悉的人,牛頭和馬面。
“姑娘今日沒和陸先生一同出來啊?”馬面搓著手笑著對我說。
我繼續(xù)淡然的看著他們,內(nèi)心卻在掙扎:回去問地點吧,鐵定要被陸璃這個奸商嘲笑;不回去吧,又怕陸璃這個奸商敲我竹杠。
見我就這么看著他們不說話,牛頭馬面的冷汗就這么流了下來,態(tài)度也愈發(fā)恭敬起來。
“二位現(xiàn)下有時間么?”我露出一絲笑容,高深莫測的問。
牛頭馬面互相對視了一眼,繼而大力點頭,口中答道:“有有有,小的們有時間,不知姑娘有和吩咐?”
有時間啊,那就好辦了。
牛頭馬面雖說沒有黑白無常這般聞名,可也是勾魂使者之一,常年也在人間行走,應(yīng)該認得這茜娘。
于是乎我把這茜娘名字說出,只推說自己不認得路,要他們帶我去。這二人也對我客客氣氣,一個呼吸,就把我?guī)У杰缒锼≈亍?p> 我對二人道了謝,牛頭馬面連說“不敢不敢”,接著馬面又說:“姑娘且進去吧,我二人就在那顆樹下等著。”
抬頭看了看這家的店名“醉金迷”,這香艷的名字又豈會是一般酒樓,想到茜娘的美貌,不由得嘆一句可惜。
我上前敲門,一個龜公探出頭來,倪了我一眼就要關(guān)門。我把手放在門上,那龜公使了吃奶的力,那門就是關(guān)不上。
“茜娘來我們店里拿了衣裳,我是來收錢的?!蔽倚Σ[瞇的看著他。
那龜公也識趣,自知攔不住我,便把大門打開,一指二樓說:“門口放著兩個紅釉琵琶尊的就是了?!?p> 我道了聲謝,沿著樓梯一路往上,那絲竹聲卻越來越近了。
我站在兩個紅釉琵琶尊的房間門口,抬手敲了敲門,那絲竹聲忽然就停了。
一個臉盤兒圓圓的小丫鬟開了門,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笑著開口:“這位姑娘,你找誰?”
我亦笑著答:“我是‘千瘴’的人,前來取姑娘借去的舞衣?!?p> 那小丫鬟愣了愣,而后才笑著說:“姑娘請在此等等?!?p> 關(guān)上門后,連翹快步走去,忙打起簾子,又推開了墻上掛著畫的那扇門。
卻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房梁上垂下許多或紅或白的幔帳,平白增添了些神秘之感,茜娘就站在正中。
聽見腳步聲,她回過頭來。
“小姐,外面有個姑娘,自稱是‘千瘴’的人,來向您討要舞衣。”
茜娘蹙了眉,摸了摸身上的舞衣,又抬起頭對連翹說:“給她八百兩銀子,若是這姑娘不肯賣,你就再加。”
連翹得了囑咐,出了暗門,尋了八寶箱,一番挑揀,才開了屋門。
“姐姐,那件舞衣我們小姐實在喜歡”說著就要把手里的銀票遞給我“還請姐姐割愛?!?p> 我沒有接小丫鬟手里的銀票,只在心里想:陸璃料的很準嘛。
小丫鬟看我不接銀票,又拿出些珍珠來,正要開口。
“不必了,既然姑娘不愿歸還,我就告辭了?!?p> 說完這話,我轉(zhuǎn)身下樓。
陸璃竟然不用這件舞衣逼問出茜娘的真名?
我搖搖頭,陸璃這奸商不像是這么好心的人,會白送人東西什么的,肯定不是我認識的陸璃。
下了樓,出了“醉金迷”,我走向那棵柳樹,結(jié)果繞了一圈,根本沒見著牛頭馬面。
我這是……被耍了嗎?
雖然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但是心里莫名不爽,定是陸璃哪里又得罪了人,報應(yīng)在我頭上。
我靠在柳樹下,這條街白日里經(jīng)過的人很少,偶爾有風(fēng),卻是濕熱難耐。
自從死后,我就不大喜歡曬太陽。
看著明晃晃的太陽嘆了口氣,也不知牛頭馬面打算晾我到幾時。
有腳步聲傳來。我一抬頭,就對上了陸璃的眼睛,他就這么直直的看著我,我也這么愣愣地看著他。
他站在我旁邊,彎下腰把刻著我名字的木牌拿了下來,隨意的扔了出去,等我回過神來,已經(jīng)到了冥府的鬼市。
陸璃一言不發(fā)的走在前面,我敏銳的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
難不成我沒回來問他怎么找茜娘,這小子沒能嘲笑我,生氣了?
正想著,前面漫步的陸璃突然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遞給我一樣?xùn)|西。
我看著他修長的手指仿佛拈花般拿著一串炸花片,就這么往前遞了遞。
我伸手接了過來。
我咬了一口酥脆的花片。
陸璃不做生意的時候大體上還是個好人嘛。
我這么想著,跟著陸璃回到了“千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