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摯從未料到,趙元休連她身邊都要安插人手,心中苦笑,上了馬車后輕聲問鈴蘭:“素日替我們趕車的馬夫可有家眷?”
鈴蘭點(diǎn)了點(diǎn)頭:“后事都辦妥了,王爺著意添了許多,畢竟是用久了的老人?!?p> “說到底,此事與他何干……”
那夜,李皇后將所有隨同到竹坊的人,皆以各種無妄的理由除去,潘摯不知道各種,有多少是趙元休的主意,也已無心去了解。
殺再多的人,她的孩兒,也不會再回來了。
“再添些,好生安頓,若他們要留在東京,給他們尋個工作,若是能離開,便是最好的。”
馬車到了宣德樓,潘摯下意識的掀起車簾,看向那邊,那邊除了來往官宦人家,并無那人身影。
潘摯怔怔看了許久,往日一向是趙元休在宣德樓前等候她,不僅自嘲,不是不想見了嗎?如今如愿了,又是何苦這番。
鈴蘭攙扶著潘摯下了馬車,沒走幾步,前方幾個內(nèi)侍抬著一臺轎攆停在了身旁,那內(nèi)侍恭身行禮后說道:“圣人特命灑家接韓王妃到嘉慶殿?!?p> 潘摯垂首謝道:“謝大娘娘,勞駕中貴人?!?p> 上了轎攆,到達(dá)嘉慶殿時,見許王妃也在,也給她行了平禮。
李妤似是十分歡喜,拉起潘摯的手進(jìn)了李皇后的寢宮,李皇后愁苦的看著侍女們端著的各色首飾,見人來了,連忙說道:“摯兒快來,給我挑挑該選什么樣的?”
潘摯不解,皇后的服飾難道不是早已備好了,潘摯對衣衫配飾從未上過心,連自己這身宮裝還是鈴蘭準(zhǔn)備的,如今要她來挑選實(shí)在是難為她了。且皇后的一切用度服飾都是由宮人備著的,又怎會直到今日才來選。
李妤接話:“大娘娘今日一直念叨著秋夕往時常常來往,給她挑選衣衫配飾什么的,著實(shí)是喜歡得緊,今日就等你來了?!?p> 潘摯想起,確實(shí)如此,那時她也著實(shí)日日無事,都是根據(jù)自己的喜好為李皇后挑選清淡的配飾罷了。
李皇后的歲數(shù),還不到三十,雖說中宮要有母儀天下之態(tài),可又何必把自己打扮的這般老態(tài),倒是有了皇后的位份后,皇帝也不常來看她了。
心思一轉(zhuǎn),忽然想起來時見到的開的正盛的牡丹花,于是道:“摯兒不懂金銀首飾,倒是看著花園里的牡丹開的甚好。”
李皇后饒有興致的看著潘摯片刻,忽然笑道:“好,尋云,快去?!?p> “這時節(jié)牡丹開的正好,正配的上大娘娘的雍擁華貴。”許王妃道。
尋云微微一福行禮,帶著幾名侍女便去采摘。
李皇后一手握著潘摯的手,一手輕拍了幾下,溫和的說道:“摯兒身子可見好了?”
眼圈微微一紅,想到那可憐的孩兒,想起那日的屈辱,潘摯雙膝跪在地上,哽咽道:“是兒媳不好,兒媳因是七月所生,胎里不足,自幼嘗盡湯藥,這幾年來一直以為大好,沒想到竟隱藏著隱患,兒媳大意?!?p> “起來吧,身子弱就別跪著了,都還年輕,以后還有機(jī)會?!崩罨屎髮捨恐?,輕輕摸著潘摯的額發(fā),“穿的太素凈了,”說罷,從宮人手中端著的首飾中,取下了一支用藍(lán)寶石鑲嵌的玉簪,插在我的發(fā)間。
潘摯抬首撫摸,那簪子觸手生涼,是上好的翠玉,加上拇指這般大的藍(lán)寶石,價值連城。
潘摯連連謝恩,恰在此時,尋云歸來,潘摯借著機(jī)會,為李皇后簪花。
皇后千秋節(jié)雖的國事,宴乃是家宴,夜宴出席的都是皇室宗親,前方戰(zhàn)時吃緊,李皇后不敢鋪裝,潘摯與李妤,一左一右,跟在李皇后身側(cè),一同踏進(jìn)廣政殿。
眾人皆起身向皇后行完禮,潘摯和李妤方才落座,潘摯目不斜視,坐到趙元休身邊。
即便如何不喜,如何恨,如何怨,她仍需維持韓王府的顏面,盡職盡責(zé)做她的韓王妃。
各家都在向李皇后說著各色奉承的話語,唯獨(dú)兩人的席上,像是隔絕了外人,絲毫沒有動靜,兩人不發(fā)一語,相互無任何交集,直到殿外那聲刺兒的尖銳的聲音傳來,眾人再次起身行禮。
目光所及,乃是當(dāng)年小小的舞姬,一路從御女到淑儀再到德妃,不過短短四年。
皇帝免了禮,眾人方重新落座。
趙元佐被廢為庶子,皇帝傷心難過,急急忙忙扶持趙元僖,為他賜婚,給他體面,正當(dāng)前朝內(nèi)廷焦頭爛額時,王氏有喜了,借著這個機(jī)會,趙元休再次向皇帝求情,請求將趙元佐送回東京,這一次,皇帝答允了。
李皇后十分氣結(jié),碰上潘摯也懷孕了,她在內(nèi)廷之中,竟無人能訴說心中憤懣,除了源源不斷送來歌姬舞姬,免了潘摯孕期入宮,安安生生教導(dǎo)趙元佐留下的兩個孩子,再無其他動作。
上月王氏誕下皇子,乃是趙炅第八個兒子,皇帝將其取名元儼,而王氏也得以進(jìn)封,成為四妃中的德妃,李皇后便是從德妃一越成為皇后,且膝下兩子,均非親生,趙元佐被廢,趙元休今日之事,令李皇后著實(shí)失望。
皇帝與王德妃同進(jìn)同出,難怪朝臣會左右搖擺,觀其風(fēng)向,這樣看來,王德妃如今倒是盛極之至。
潘摯泰然觀察著廣政殿內(nèi),所有人的神色變化,不發(fā)不言,忽然瞥見王德妃發(fā)上的簪飾,翠玉簪子上鑲嵌著晶瑩剔透的藍(lán)寶石,與她發(fā)上的一模一樣。
潘摯伸手摸了摸,一時躊躇。
“既來之則安之,母親既贈你玉簪,你便收下?!壁w元休一直在留意潘摯動作神色變化,他們二人雖有隔閡,到底還是夫妻,他也想重修舊好。
順著潘摯的發(fā)上看去,再見潘摯眼眸盯著不遠(yuǎn)處的王德妃,瞬間了然。
不遠(yuǎn)處妃嬪席位上一聲嬌嫩的聲音響起:“德妃娘娘的玉簪很是精致,姊妹們在遠(yuǎn)處瞧著,也無法挪開雙目?!闭f罷,又盈盈一笑。
王德妃亦很歡喜,掩面笑道:“眼睛倒是毒的很,這玉簪是南詔貢品,只得一支。”說罷,看了眼李皇后,眼里盡是得意。
潘摯許久未進(jìn)宮,不知李皇后與王氏之間的爭斗竟愈發(fā)不可收拾,這時也才明白,為何李皇后今早一直在等自己來了,方才梳洗打扮。
一個步入中年的女子,年老色衰,連帶妝配都帶著老氣,她已經(jīng)沒有辦法信任身邊人眼光,更不知道自己該選什么能夠顯得年輕攏住皇帝的目光。
潘摯驚詫于王德妃甚是囂張之余,不由心驚。
只得一支?那她發(fā)上的是?
潘摯緊握拳頭,若此時摘下玉簪,發(fā)髻必會松散,可不摘下,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