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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者謀

第十六章 眸光

間者謀 袁艾辰 2100 2019-02-09 20:00:00

  鬧劇結(jié)束,慶功宴還得照常進(jìn)行。

  宮里頭忙碌了那么久才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拇笱?,自然不能因幾個小小的敵國細(xì)作就被攪黃了。

  與寧國不同,大梁國的御花園面積非常大,幾乎趕上一個獨(dú)立的園林。

  蔣夢云所在的地方在靠內(nèi)一點(diǎn),再往外隔著圍墻,還有很大一圈,那邊坐著的都是這次勝仗立功的將士。

  墨北辰之前才剛來拿了人,眾人再次瞧見他時不免有些發(fā)憷,他自己也并不喜歡與這些世家子弟一道,稍坐了片刻便喊了睿親王,出去和外頭的將士喝酒吃肉去了。

  雖是喜事,可皇上顯然沒什么心情,只與難得一見的祁王說了幾句話,便將這里全權(quán)交給了二公主,說是要去后宮看看謝貴妃,沒多一會兒也走了。

  這一下,原本有些壓抑的御花園里,反倒熱鬧了起來。

  那些之前只顧悶著頭喝茶的公子,交頭接耳又聊起來,邊伸出筷子嘗起宮中御廚的膳食,邊時不時低語著議論幾句。

  這邊夫人和小姐們也紛紛打起招呼,有些已經(jīng)站起身往自己熟悉的姐妹跟前湊去。

  蔣夢云坐在亭內(nèi)規(guī)規(guī)矩矩用膳,聽著下面越來越大聲的討論,保持一貫的沉默。

  倒是墨馨兒終于忍不住,拿了小酒杯一下坐到了她的跟前:“蔣姐姐,剛剛究竟怎么回事?”

  說好了宮宴是母后主持,卻到此刻都沒見人影,太子哥哥不提,就連謝貴妃也不曾來,這也太不對勁了。

  她還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可這樣重要的場合,父皇卻只帶了二哥和二姐,對她更是不冷不熱,從頭到尾竟連一句話都沒跟她說,再加上剛剛那明夏又一直不明不白地亂說,她覺得事情怕是有些嚴(yán)重。

  難道太子哥哥又做了什么荒唐事?

  此刻無人可問,唯有蔣夢云看著知道內(nèi)情,她只好再次紆尊降貴,親自來打探消息。

  好在這蔣夢云就是個泥人脾氣,從前自己雖不曾給過她好臉色,但她向來不記恨,再加上方才那一出,墨馨兒覺得她們也算是同仇敵愾通力合作過的了。

  正準(zhǔn)備細(xì)細(xì)聽她講這整件事的經(jīng)過,就見蔣夢云微頓了一下,一臉為難地看向了她:“公主,這事還真不好說?!?p>  墨馨兒瞪了眼睛,急了:“怎么不好說了,為何不好說?這樣,你要真覺得不好說你就慢慢說,隱晦些說,我能聽懂沒關(guān)系!”

  蔣夢云卻清了清嗓子,只愁眉苦臉道:“哎呀,真不成……”

  “你別不識抬舉!”三公主頓時暴跳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前來撕蔣夢云的嘴。但她敢亂揍明夏,卻不敢真動蔣夢云分毫,只能瞪著眼睛發(fā)狠:“問你你不答,怎么,你是瞧不上本公主不成?”

  “這怎么會?”

  蔣夢云連忙躬身致歉:“實(shí)在是公主若想知道內(nèi)情,還是待宴會結(jié)束親自去問問姨媽才好。方才的情況您也看見了,二皇子氣勢洶洶來拿人,那明夏尚未定罪,她所說的話自也便是真假難辨的,這……”

  在墨馨兒復(fù)雜糾結(jié)的目光中,蔣夢云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口水:“以訛傳訛,豈不是和那明夏一般叫人厭棄,萬一再叫旁人知道了……”

  ……

  呸!虧她之前還覺得這泥人脾氣是個好的,結(jié)果這哪里是泥人脾氣,這分明就是一團(tuán)爛泥!三公主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里,險(xiǎn)些沒被憋死。

  她拉長了臉,暗自唾了一口。

  都說謀士難打交道,這哪里是難打交道?這簡直比那又臭又硬的石頭還叫人討厭惡心!

  墨馨兒想想都?xì)鈵?,也不知蔣夢云是真怕還是裝腔作勢,這事兒又不是告訴旁人,是告訴她,她堂堂一個公主,還能再亂傳不成?還是因?yàn)榍谱约悍讲糯蛄嗣飨?,所以怕成這副鬼樣子?

  可就算怕,她也應(yīng)當(dāng)一字不漏地將話說出來才是!

  墨馨兒氣得不輕,眼角的余光忽地又看見蔣夢云那一身的素衣,頓時更加沒好氣:“不說就算了,不過蔣姐姐,你說你大喜的日子穿個喪服給誰看,真是晦氣!要我說,若母后和太子哥哥真出了什么事,也是被你給克的!”

  這個蔣夢云,她原本看著也沒什么感覺,可現(xiàn)下卻實(shí)在喜歡不起來。

  母后待她比對自己女兒還要格外恩典是一方面,她為人處世的態(tài)度也特別惹人厭。與旁人不同,這蔣夢云看著處事小心,可卻總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置身事外的意思,除了父皇和母后,她對宮中的其他人永遠(yuǎn)都是一副客氣而疏離的模樣。

  不,更準(zhǔn)確地說,她對父皇母后亦是如此,恭敬卻不親近,忠心卻不熱情。

  她一個寧國罪臣之女,蔣家僅剩的獨(dú)苗,只身逃到大梁,明明是要仰仗他們而活,可現(xiàn)如今她不主動巴結(jié)討好也就罷了,堂堂公主屈尊來與她說話她還吞吞吐吐,簡直叫人不能忍受!

  她憑什么如此自傲?三公主實(shí)在是想不明白,是憑她那討人嫌的三寸不爛之舌,還是憑她此刻這裝腔作勢的樣子。

  大梁國人才濟(jì)濟(jì),什么時候要靠一個外人了!

  憤恨間,這話實(shí)在是不客氣。

  蔣家一門新喪,蔣夢云雖說一身素衣,但到底是有些淺色花紋的,并非什么孝服,只不過顏色與時下大梁國流行的大紅大綠比起來稍顯淡雅。

  皇上和薛皇后都不曾說什么,三公主就更沒資格胡亂非議。

  換作旁人被這般辱罵,怕早就要控制不住情緒,但蔣夢云卻只是微微笑了笑,語氣溫和絲毫沒有變化:“公主言重了,姨媽和太子哥哥命格金貴,哪里是我一個別國的罪臣之女能克到的。況且……”

  她依舊笑著,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抬頭向墨馨兒詢問道:“這料子還是姨媽叫人給我選的,應(yīng)當(dāng)……不難看吧?”

  “你!”三公主又被自己的一口氣給堵住了。

  這是難看不難看的問題嗎?

  蔣夢云還一臉無辜看著她等她回答,墨馨兒已經(jīng)氣得拳頭都攥緊了。

  要不是母后再三交代不可與她發(fā)生過分的爭執(zhí),她現(xiàn)在都想直接一拳頭懟她臉上!忍了又忍,想要去祁王跟前訴個苦,結(jié)果一看祁王那老僧入定的模樣就更加生氣,最后只好黑著一張臉,氣哼哼地拿著個小酒杯走到下首找秦淑妍去了。

  “欸……”蔣夢云眨巴了一下眼睛,說得好好的怎么就跑了。難得有個跟小丫頭斗嘴的機(jī)會,她都多久沒遇上了,實(shí)在頗為想念,極其不舍。

  還在將軍府時她身邊的一群小丫鬟,那可都是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的主兒,當(dāng)年這樣笑鬧拌嘴的時光著實(shí)不少,每日里倒也活得逍遙自在,只是可惜了她們福薄,活著時沒能享受將軍府多少尊榮,死了卻落了個叛國的罪名。

  正思量著,不知何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忽地?fù)踝×怂囊暰€。

  之前一直坐在那里煮茶的祁王已走到了她的跟前,默默坐下,將她面前已經(jīng)冷掉的茶移開到一邊,又倒了剛煮的熱茶給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蔣夢云愣了片刻,拿起茶碗抿了一口。

  墨子祁低沉的聲音從面前傳來,語氣淡淡:“姑娘沒吃多少飯菜,酒也不曾喝,卻喝了不少茶。可這涼茶不可多飲,對身子不好?!?p>  蔣夢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才怔道:“是,多謝祁王?!?p>  這話說得沒錯,只是她實(shí)在不會煮茶,剛剛又被瑣事耽擱,上一壺茶都已經(jīng)放涼了她也不曾在意,又苦又澀連喝了好幾杯,讓她的思緒變得更加清晰的同時,弄得胃也有些難受,卻不想祁王竟注意到了,還煮了新的茶來。

  這讓蔣夢云著實(shí)有些納悶。

  祁王雖然看著脾氣很好,入眼所見,他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模樣,方才被那么多人圍著動手動腳也未曾生氣,可也并不主動與人交流,方才二皇子如此,便是待皇上也如此。

  怎么,卻幾次三番湊到她跟前來,還真是因見著“老鄉(xiāng)”的緣故?

  有些想不明白,蔣夢云下意識又去打量他。

  之前看時,他雖對她態(tài)度可親,卻一直沒有過眼神的交流,每每都是他垂眸忙碌,不是在專心煮茶,便是在專心倒茶,就連與她說話時,也只是看著茶碗而已。

  可此時再看,墨子祁實(shí)在是生得驚為天人,若第一眼只是有些驚艷,多看之后便會有些忍不住想要沉淪其中。

  寧國地處南方,男子多俊俏,不說那長相妖艷的太子和四皇子,便是蔣夢云自個兒的大哥二哥也已是其中翹楚,可也不如面前這位這般引人注目。

  他的眉毛很濃密,眉形也極好看,就像是畫兒里的一般。長發(fā)束起,顯得格外清爽,湛藍(lán)色的長衫襯得他膚色好似白玉,真是風(fēng)度翩翩仿若謫仙人,叫人望之不由自慚形穢。

  蔣夢云在他的臉上看了又看,正暗自贊嘆不已,卻陡然間撞進(jìn)一潭幽深的湖水里——墨子祁恰巧抬起雙眸看向她。

  那一瞬,冥冥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將他們拉扯到了一處,視線膠著,竟有些失控。原來這就是他的眼睛,深不見底,像是動人心魄的寶石,又仿若滿天星辰跌碎其中,亮得讓人忍不住動心。

  這眸子里散發(fā)出的光芒,和從前的二哥何其相似,叫蔣夢云一時間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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