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軍訓(xùn)（11）

　　一行四個人，沿著小樹林旁邊的路往北走，快到教師家屬區(qū)的時候折往東邊，朝校門口慢慢的溜達(dá)。

　　齊來來穿件墨綠色真絲吊帶裙，脖子上銀色鏈子的下方有個菱形的吊墜，兩個金色大耳環(huán)在路燈下晃來晃去。王青一件白色休閑長襯衫，前面的下擺很隨意地扎在牛仔小短褲里，還沒干透的頭發(fā)就那么披著，右前額上別了一個白色的小發(fā)卡，路燈下很是顯眼。

　　夜晚的校園，靜謐得很。幾萬人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等到明天，又像從地下都冒了出來。有兩個女生纏著胳膊走過，小聲地聊著什么，又咯咯咯地走遠(yuǎn)了。西北角的籃球場上，不斷能聽到籃球撞擊籃筐的聲音，那里是宣泄多余荷爾蒙的好地方。偶爾遇到一個把自行車騎得飛快的男生，發(fā)出一聲怪叫。

　　“齊來來，你老家哪里啊？”魏紅和齊來來并肩走著，至少矮了一個半頭。史燦走在后面，心里默默測算了好幾遍。

　　“湖北黃岡，聽過沒？”齊來來一扭頭，大耳環(huán)跟著亂晃。

　　“太聽過了，你們那里的土特產(chǎn)我都知道?！蔽杭t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我都不知道我們那里有什么土特產(chǎn)，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了吧？高考模擬試卷??！哈哈哈……”魏紅為自己這個幽默的回答得意地笑了起來。

　　“嗨！我還以為什么好吃的呢？”

　　“女孩子要保持身材，怎么能盡想著吃呢?！?p>　　“我才不管呢！想吃就吃，嗯，王青說我這段時間都瘦了。”

　　“你本來也不胖啊，不過，女孩子太瘦了也不好。”

　　“瘦了就可以穿很多漂亮的衣服啊，胖了都穿不進(jìn)去。對了，你看費(fèi)小普，穿什么都不好看?！?p>　　“那不一定。在有些人的眼里，費(fèi)小普就挺好看的?！?p>　　“誰啊誰??？快說說?！饼R來來本來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突然變得急迫起來。

　　“告訴你可別告訴別人啊，我這也是把兄弟賣了?！蔽杭t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勉強(qiáng)湊到齊來來的肩膀跟前說：“湘仔?！?p>　　“誰是湘仔？”

　　“被阿飛狂練俯臥撐的毛多多?。　?p>　　“哦，他呀！長得跟竹竿似的，做俯臥撐可逗了！”齊來來想了想，“毛多多喜歡費(fèi)小普？不可能吧，一個又高又瘦，一個又矮又胖，兩人在一起不跟動畫片似的，咯咯咯……”

　　“這就叫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你這小道消息吧？我才不信呢！王青，你信嗎？”齊來來扭頭問王青，大耳環(huán)又跟著猛晃起來。

　　“我沒注意，我不知道?。　蓖跚嗤蝗煌Ｗ×?，轉(zhuǎn)過身問后面的史燦：“他瞎編的吧？”

　　史燦一時愣了，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魏紅在說毛多多的八卦，沒想到王青會突然問他。他支吾了一下，“一切皆有可能吧，哪個少年不懷春呢，是吧？”

　　“咯咯咯……少年……懷春……”王青一邊重復(fù)著這四個字，一邊笑個不停，“他還少年呢，長得跟老頭子一樣?！?p>　　“哎對了！你倆那天去哪了？”魏紅突然想起來什么，他的思維總是跨度很大，也許是為了抓住這難得的機(jī)會，把心里想問的抓緊問出來。

　　“哪天??？”

　　“就是軍訓(xùn)遲到那天啊！”

　　“看電影去了，怎么了？”齊來來輕描淡寫地說。

　　“大中午的看電影？癮夠大的呀！”魏紅回頭看看史燦，史燦裝作沒看見，一邊溜達(dá)，一邊時不時的看兩眼正在施工的新實(shí)驗(yàn)樓。

　　“你笨死了，錄像廳有空調(diào)啊，宿舍熱得像蒸籠，快把我們六個烤熟了。”

　　“夠奢侈的??！就為了吹會空調(diào)還得買兩張票?！?p>　　“兩塊五一張，很劃算的好吧！”齊來來停下來，很驚訝地看著魏紅。

　　史燦覺得城里人的思維和鄉(xiāng)下來的孩子太不一樣了，這是兩個世界。他懂魏紅在想什么，他也懂齊來來在想什么。對史燦來說，兩塊五等于食堂的一個大雞腿，兩塊五等于兩個蔬菜外加二兩米飯，兩塊五等于1.666個小葷。兩塊五能買多少個冰棒和多少包瓜子呢？

　　小時候的夏天，史燦每天上午只要聽到村里遠(yuǎn)遠(yuǎn)傳來圓竹板“噠噠噠”的聲音，就知道賣冰棒的騎著自行車來了。車大梁上掛著一個蛇皮口袋，車后座上是一個木頭箱子，箱子打開是一層棉絮，包裹著冰棒。有白板的，有紅豆綠豆的，有大雪糕的。白板的五分錢一根，紅豆綠豆的一毛，大雪糕兩毛。史燦聽到竹板的聲音就會趕緊爬到床底下或者犄角旮旯里找酒瓶子，白酒瓶能換白板，啤酒瓶能換大雪糕，那時候史燦每天都特別盼望家里來親戚吃飯，好攢酒瓶子。母親后來說，只要沒找到酒瓶子，史燦渾身會急出來很多的紅點(diǎn)子，拽著人家的自行車哭著不讓走。

　　史燦上小學(xué)四年級的時候，班主任是位女老師。老師家里開了個小雜貨店，老師的男人讓她把各種小零食和文具帶到學(xué)校去賣，女老師如果不同意就會挨揍，史燦親眼見到那個男的追到學(xué)校來打女老師，女老師四處逃著，很可憐。

　　史燦特別喜歡買瓜子吃，乳白色的，五香的葵花子，一小袋一毛錢，下課后嗑一半，另一半等著下一個下課鈴聲再嗑。后來調(diào)來個史燦很喜歡的同桌，兩人下課后靠在教室外的墻角邊，一邊嗑一邊聊，快活死了。史燦經(jīng)常找各種理由問母親要錢，編理由也是很累人的。拿到兩毛錢就能快活兩天，拿到一塊錢那就不得了了，每天上學(xué)都跟坐在云斗上似的，快成仙了。有次大姨娘來他家走親戚，給了他兩塊錢，可把史燦高興瘋了，覺得大姨娘是世界上最疼自己的人。不幸的是，褲子口袋有個破洞，上學(xué)的時候錢丟了。史燦把那條上學(xué)的路反反復(fù)復(fù)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幾乎把路上的每一撮茅草和土坷垃都翻了一遍，可就是找不著，史燦很多天都不想活了。

　　“然后呢？”魏紅問齊來來。

　　“睡著了呀！這個死王青，她都不知道喊我！”

　　“去你的，我也睡著了呀！”王青委屈地抗議著。

　　“我就說你倆編瞎話不行嘛！”魏紅得意起來，“要不是你們宿舍的柳琴給你們打掩護(hù)，你倆那天就漏的干干凈凈了，阿飛不得整死你們?！?p>　　“哼！他敢！還不知道誰整誰呢。王青，對不？”

　　“就是！下次給他點(diǎn)厲害瞧瞧，叫他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王青很仗義地附和了一聲。

　　“哈哈哈，看不出來呀！你倆還挺厲害，有意思。”魏紅很欣賞地看看齊來來，又看看王青，兩眼亮晶晶的。

　　出了校門，左轉(zhuǎn)，有個雜貨店，門口擺了幾張桌子。史燦看到其中的一張桌子上坐著對門319寢室的程四海，桌子上擺著四五瓶啤酒，一個人正喝著。

　　這個程四海，史燦有印象，打過好多次照面，好像是XJ的，平時也不怎么說話。

　　“四海，干喝??？”史燦走過去，打個招呼。

　　“一塊來點(diǎn)？”程四海抬起臉點(diǎn)點(diǎn)頭，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史燦這才發(fā)現(xiàn)，桌腿旁邊還有五六個空瓶子，這家伙酒量夠大的??！

　　正在史燦猶豫的當(dāng)口，魏紅和齊來來王青他們?nèi)齻€走過來了，“喲！小日子過得夠滋潤的呀！正好，咱們一起吧！”他倒是不客氣，給齊來來和王青一人搬了一把白色的塑料椅子，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下了。

　　“老板，再來一箱！”程四海對著店里面喊了一聲。

　　“來嘍！”店老板瘦高個，麻利地抱過來一箱啤酒，看來程四海是這兒的熟客。

　　“我去烤點(diǎn)串去吧！”史燦看見馬路對面有個烤羊肉串的，圍著一幫人，煙霧騰騰的。他跑過去一口氣買了三十多串，乘著烤的功夫，他看見旁邊有賣麻辣燙的，又涮了兩大盆。

　　校門里冷冷清清，校門外別有洞天。開學(xué)季，各路小商小販都數(shù)著日歷本趕過來做生意，學(xué)生的錢好賺??！馬路對面造起了一排的二層門面房，吃飯的唱歌的放錄像的賣禮品的賣衣服的賣花的，開了一長溜，還有小旅社。店門前的空地上，到了傍晚，各種小吃攤早早地支起來，燈火通明，不愁生意。這個學(xué)校養(yǎng)活了多少人！

　　看到史燦端著兩盆麻辣燙，手指上還勾著一大袋子羊肉串，魏紅高興得不行，“哎呀！客郎，破費(fèi)了，破費(fèi)了！來來來，同志們！吃起來！喝起來！”

　　“你們吃，我喝酒有花生米就足夠了。”程四海端起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下去。

　　“聽說你是XJ的？XJ哪里??？”齊來來問程四海。

　　“WLMQ，也就是你們說的鳥市?！?p>　　“那是不是有很多鳥??？”王青天真地問。

　　“對，很多鳥，都被我們烤著吃了，呵呵?！背趟暮＿@家伙，居然也幽默起來。

　　王青一時間不說話了，她可能還在想那些被烤著吃的小鳥，太可憐了。

　　“別聽他瞎掰！烤羊肉串還差不多，給！”齊來來拿起一根烤串，遞給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