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商議（上）
包府。
日落西山，群鴉咶噪。兩盞銀燭緩緩撕咬著油脂，刺鼻的氣息頓時在書房中彌漫開來?；馉t還在烤著，里頭只剩下些殘?zhí)?，和著粉塵的熱氣想往外逸，卻逃脫不出，只得鼓鼓囊囊地憋在室內(nèi)。整個書房腥臭悶熱，教人作嘔。
在燭光的照耀下，沈蓉的臉色青紅不定，顯然心境上已不復(fù)先前的平和，只見她雙眸緊盯著錢雙，道：“這事你可有確認(rèn)？會不會只是道聽途說？”
錢雙面色慘白，回道：“我起始也不信，所以又專門跑去了星辰軒一趟，但那邊的情況確實如此：除了螢光燈維持原樣，只搞了個止損措施外，其它燈具均已降至半價。這樣一來，全鎮(zhèn)的人都跑他那去了，閣子里今天連一個顧客都沒有！”
沈蓉緊蹙著眉頭道：”半價？既然已經(jīng)用螢光燈來賠本賺吆喝了，那為何要多此一舉？而且如此不惜成本，他們每天又該虧損多少？這樣豈不是在自取滅亡嗎？“她連續(xù)發(fā)問，只覺得匪夷所思，以自己對陳世大的了解，對方絕不是個會為了爭一時之意氣，而罔顧后果的莽夫，那他這么做又有何深意呢？
錢雙正沉吟著，程習(xí)忽然出聲：“也許螢光燈并非是賠本在賣?！?p> 其他二人相顧愕然，沈蓉追道：“繼續(xù)說。”
“是，這只是小的根據(jù)夫人的提問作出的一點猜想。夫人不相信他們會自取滅亡，若從這個角度出發(fā)，那星辰軒即使不賺，至少也會保個本，必不會虧損。說到尋常燈具的成本，星辰軒應(yīng)與我們閣子內(nèi)的相差無幾，可以肯定是虧了的，但他們既然敢這么做，定是有其他收益作為支撐，那便只有螢光燈了！由此推斷，螢光燈必是盈利了的，而且還得了不少利潤！”
錢雙波浪鼓似地?fù)u頭，道：“不對不對，螢光燈原價為八十銀，當(dāng)初他們可是喊了一個月的，即便打個對折，成本也應(yīng)該有四十銀，眼下賣出三十，怎么算也該是賠的！”
沈蓉卻道：”這不是重點，畢竟價格是人定的，所謂空口無憑，螢光燈的價碼他們想開多少，就開多少；重點是，倘若此燈造價甚低，那他們何必從一開始就喊出如此高價，難道不怕滯銷？“
“也許上個月他們就不打算賣！”程習(xí)沉聲道，聽得沈、錢二人一怔，他續(xù)道：“誠如錢掌柜所說，八十銀的螢光燈無人會買，陳家那邊也不會不知，這就意味著，他們本就計劃一天只賣出二十盞。錢掌柜說這是止損手段，但依小的來看，他們并非不想多賣，只是因為拿不出更多的貨來，所以索性佯裝成限售的模式！”
這次錢雙沒再反駁，右手五指快速曲彈，倒是打起了空氣算盤。不一會兒，身體劇震，叫道：”是了，是了！上個月他們根本沒貨，所以故弄玄虛，堅持高價；這積蓄了一個月的，又在前六日銷售一空，所以眼下才搞勞什子的限售！“
沈蓉閉目沉吟半晌，嘆了聲氣，道：“恐怕就是這樣。唉，現(xiàn)今高端市場已被星辰軒壟斷，倘若只是如此，那咱們也就少賺點罷了，但他們卻甘愿舍出這筆利潤，去反哺中、低端市場，從而一舉霸占了所有的市場份額，真是...”
“真是損人不利己！“錢雙一聽也急了，道：”夫人，請您趕緊書信一封，和那陳世大好好說道說道，何必把市場搞得如此烏煙瘴氣？到頭來誰也落不著好！“
沈蓉望向程習(xí)，道：“你覺得呢？”
”小的認(rèn)為他們就是想把事情做絕，夫人倘若低聲下氣，極有可能會自取其辱！“
沈蓉頷首道：”不錯，這次他們下了狠手，是絕不會善罷干休的。錢雙，你說他們無利可圖？哼！這只是暫時的，一旦皎月閣支撐不住，那燈具市場便是他陳家的一言堂了，到時星辰軒自然是財源滾滾?！?p> 錢雙嘴皮不住地哆嗦著，喃喃道：“那咱們也降價？不不，沒有其它來源，降了價也挨不過去??！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來回踱著步，鞋皮踩在地上踢跶踢跶的直響，聽得沈蓉心煩意亂，道：“就站在那！”錢雙只得立在原地，兀自抖著腿，顯得焦躁不安。
書房內(nèi)剛安靜了片刻，程習(xí)忽道：“夫人，我們之所以形勢被動，根本上還是因為沒有螢光燈。星辰軒先是利用它進行了部分壟斷，繼而以點帶面，攪亂了整個市場。倘若閣子里有能與螢光燈相抗衡的燈具，那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啪的一聲，錢雙擊掌道：”對對，只是有螢光燈就行，咱們可以去圣奧城進貨！“
沈蓉細(xì)想了一會兒，卻搖頭道：”這或可解燃眉之急，卻并非長遠(yuǎn)之計。陳家有周儀在，這螢光燈必是出于他之手。咱們從外頭進貨，成本上又怎能和自產(chǎn)自銷的相提并論？“又沉默了少頃，只聽她擲地有聲道：”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我們也要雇個陣師回來！“
既下定了決心，沈蓉便要考慮出行的人手，這一下她又犯了難。眼下是危急存亡之秋，皎月閣需要有人堅守，所以自己和錢雙都脫不開身。要按以往，這重任必定會落在尤為肩上，但如今尤為已退，程習(xí)又是剛剛接任，單讓他去......
沈蓉略顯躊躇，看向錢雙道：“程習(xí)沒出過遠(yuǎn)門，這第一次最好還是有個伴。你手底下有沒有機靈點兒的伙計？”
錢雙思索了一陣，道：”閣內(nèi)的那幾個心浮氣燥，倒是簡護衛(wèi)可以隨行，他既有忠心，實力也頗高，而且眼下狼牙幫不再來犯，閣前安置兩個護衛(wèi)也有些人浮于事?！?p> 程習(xí)道：”既然如此，讓來福與我同去如何？“
于是沈蓉又問：”近段時間，來福表現(xiàn)如何？”
錢雙支吾半晌，最終實話實說，道：“可能是近些日子無人生事，他閑得無聊，便...便在閣旁墾掘土地，捉弄蚯蚓?！?p> ”你倒也不管管?！吧蛉乜扌Σ坏?，心道這來福雖然潛質(zhì)驚人，但孩童脾性未脫，眼下還難堪大任。即便是簡啟，她仍有些不放心。考慮再三后，道：”你去通知簡啟，讓他來府上守衛(wèi)幾天。至于出行一事，我會安排雷護院與程習(xí)一道前往！“
——————————————————————————————————————————
一個時辰后。
披著星光，程習(xí)歸得府中，沿游廊走進房內(nèi)。定定望了對面一眼后，他反手合上門板，并謹(jǐn)慎地插上了木栓。之后木然地駐立原地，口中喃喃，像是在念叨著什么，直到一柱香后才重新踏出步子。只見他鉆進桌下，竟從戒指中取出兩方石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