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們恨不得把日歷直接跳到五一。然而似乎越等待,時間越像是蝸牛在緩慢地爬行。過完了陰歷二月,雖然已經(jīng)褪去了厚厚的棉衣,但是天氣還沒有完全暖起來。朱家村的桃花杏花開了,在門前,在山間,星星點點,開始招蜂引蝶。
大寶家門前的兩顆大柳樹,已經(jīng)陸續(xù)爆出了新芽,像是微微張開惺忪的雙眼,每天早上陽光灑過樹頂,從樹底望去,像是綴滿了漫天的綠色星星。何梅天天站在那里,注視著村頭來來往往的人和車輛,期待著從人群中閃現(xiàn)出小寶和他的女友來。時間久了,有時大黑狗和小黑狗也陪她等待一會。
三月八日,這個村里人從來不過的節(jié)日,也從沒有女人提起過這個節(jié)日。這天晨曦還沒有到來之前,朱愛明照舊牽著自己的那頭大水牛去溪邊飲水。大黑狗和小黑狗跟在后面。何梅還是像往常一樣,做好早飯,在柳樹下佇立一會。只見從村頭到村口的路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便只好默默地回到屋子里。
忽然,村頭的空地上,來了幾個女人,旁邊有了兩個推車,上面放著兩筐鮮紅的玫瑰花。不一會,那里人越來越多,像是趕熱鬧似的。大黑狗和小黑狗也跟了過去。
朱愛明把大水牛送回屋后的牛棚里,便走了過去瞧瞧,從人群中看見了一位身著套裝、裝扮得體的中年婦女,面帶笑容指揮著身邊的幾個人。她就是傳說中的婦聯(lián)主任。
說起婦聯(lián)主任,以前婦聯(lián)主任出面的時候,大家都知道,就是計劃生育剛執(zhí)行的頭十年。后來人們慢慢想開了,只生一個孩子的時候,這婦聯(lián)主任就不怎么見了。今年村婦聯(lián)主任突然現(xiàn)身,到村頭開會,通知在村里上班的婦女們都放假一天,還每人發(fā)放一百元現(xiàn)金和一枝玫瑰花。
朱愛明一聽,立即招呼大黑狗和小黑狗回去,大黑狗卻坐立在一堆玫瑰花旁一動不動,小黑狗也是。他只好自己走回去,當他樂顛顛地從村頭走回來,把這個消息告訴正在院子里晾曬衣服的何梅。她一點也不相信,連問了幾遍朱愛明。
“這還有假?婦聯(lián)主任當著大家的面說的!”朱愛明一點也不驚訝,輕描淡寫地回答。
“這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只聽說村里女干部、女教師他們?nèi)斯?jié)放假的?!焙蚊愤€是不解地說。
“這說明什么?現(xiàn)在村里重視你們普通婦女。以前是城里婦女地位提高了,現(xiàn)在呀是農(nóng)村婦女地位也提高了。你們女人要上天啦?!敝鞇勖靼腴_玩笑地說。
不知道何時,婦女一直以來似乎在村民們眼里心里地位都不高,甚至女人都認為自己不如男人,一遇到事情辦不好的時候,總是罵自己為何投胎做女人,仿佛前生前世作孽才今生今世投胎做女人。
“我們女人不是上天,是半邊天。而且我們一直是大半邊天。你說,這屋子哪一件事沒有我還行?沒有我,你們就喝西北風!”何梅終于放下手里的濕毛巾,看著朱愛明驕傲地說。朱愛明正想反擊,這時李紅麗穿著嶄新的紅色毛呢,探進了半個身子,手里拿著一支玫瑰花,喊:“何嬸,趕快出來!”說完把手中的花遞給了她,拉著她的手就跑。
何梅情急之中把那支花插在院門的墻頭,兩人便往村頭廣場跑去。沒料那支花沒有插穩(wěn),在微風中搖搖墜墜,大黑狗緊盯著,小黑狗急得直往墻上直跳。不一會兒,那支花還是被大黑狗銜在了嘴里跑進了院子,小黑狗跟在后面追,朱愛明呵斥了一下,大黑狗乖乖地把那支花靠放在井沿的水池邊。
何梅和李紅麗兩人一路小跑到村頭廣場,只聽見婦聯(lián)主任說:“三八節(jié)你們要為自己過個節(jié)。這不叫婦女節(jié),這叫女神節(jié)!你們都是女神!”大家都很贊同這個說法,人群中立刻響起了掌聲。男人們開始有人陸續(xù)走開了,女人們搞活動,他們很不屑。
怎么過這個節(jié),大家議論開了,在買吃的還是買穿的上面,大家猶豫不決,不管怎么樣都得給自己買個禮物。最后還是婦聯(lián)主任提議大家去買內(nèi)衣,有紀念價值,一開始大家覺得不好意思,議論了半天,最后還是一致同意了這個有點不好意思的決定。
這些女人們,最多的是會騎電瓶車或摩托車的,這樣會騎車的帶上不會騎車的。大家兩兩配好,剩下蔡蘭的車后座是空的,何梅在一旁站著,她沒有車,可是何梅還是不愿意坐上她的車。村里其他婦女都懂的,沒有人說話。婦聯(lián)主任很快察覺了這點,于是就帶上何梅,走在車隊伍的后面。蔡蘭一個人快速地騎到車前面。
朱家村的這群騎車者在鄉(xiāng)間道路上一路歡聲笑語,霎時變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突然“嘎吱”一聲,婦聯(lián)主任的電瓶車怎么用力也不動了。
婦聯(lián)主任連忙電話叫人來修車,為了不影響大家的行程,何梅只好聽從婦聯(lián)主任的命令坐在蔡蘭的車后座,她的身子往后靠,生怕挨上了蔡蘭。一群人到了鎮(zhèn)上,挑選好內(nèi)衣后,大家還是按照原來的一對一騎了回來。
兩人一路上沒有說話,何梅一到村頭就迫不及待地下車,進了自家的院子,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去忙午飯。蔡蘭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騎車放下她,直接到家門口才停了下來。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今天何梅剛買的內(nèi)衣還在車后備箱里。
“媽,我和你一起去!”坐在堂屋里的小七說。兩人一起去了大寶家。大寶一臉懵懂,何梅不好意思露出歉意的微笑,朱愛明客氣地讓她們進屋坐一坐,她們婉言謝絕了。
不過,這算是一場和解的開始吧。何梅和蔡蘭并沒有很快恢復到從前的頻繁交往模式,只不過兩人平時見面沒有那么擰得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但是她總算開始舒展她那陳年愁眉不展的臉龐,用她自己的話說,自從自己和蔡蘭和解之后,心里也就特別舒暢。
朱愛明悄悄將這一切電話桂花,沒料桂花說:“媽呀,是自己和自己擰巴到現(xiàn)在?!敝鞇勖饕贿吢犚贿厬椭?。剛掛上電話,卻發(fā)現(xiàn)何梅不聲不響地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此后,何梅便有了這樣的一句口頭禪:這人啦,就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和自己過得去,什么都可以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