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〇八)迫不及待回鄉(xiāng)
朱愛明和何梅當(dāng)天傍晚回到縣城,沒有趕上了村里的大巴車(城里只有一輛大巴車通向鎮(zhèn)上),他們便找到路邊的一輛小面包車,兩人討價還價地上了車。前年修的道路不知道是被重量級的大車壓得,還是修路時偷工減料,反正已經(jīng)損壞了不少,高低不平的路上,黑車司機一路飛馳,顛簸得厲害,何梅已經(jīng)暈車了。
到鎮(zhèn)上,已是夜里七點了,街上沒有人影,更別說還有車輛了,只有路邊太陽能節(jié)能燈還依稀地亮著,前年安裝的太陽能節(jié)能燈已經(jīng)壞了不少,也沒有人去修,只是鎮(zhèn)上夜里也不需要這燈光,一到下午就沉靜下來,更別說夜里還要照明了。兩人只好趁著夜色一路往回趕。
沿路一邊是黑森森的山林,一邊是廣闊的稻田,稻田再遠處還是黑森森的山林,夜光下發(fā)白的馬路蜿蜒曲折,夜里行路顯得格外漫長。十公里的漫漫長路,寂靜無聲,偶爾會傳來一輛礦石大車的爬行聲,哐當(dāng)哐當(dāng)聲。
微涼的晚風(fēng)不時襲來,走了許久的路也不見汗珠。夜晚的朱家村是異常的寂靜,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叫。走到村頭的水泥路上,朱愛明和何梅頓時覺得自己復(fù)活了,這里才是自己的天堂,繁華的城市和他們一點都沒有關(guān)系。
夜晚,太陽能路燈大概能量不足了,只是發(fā)出微弱的光芒,像條白色的巨蟒匍匐在地,不過道路還是隱約可見的,一點也不妨礙行路。
兩人默默地走著,總是感覺小寶在大城市里工作不是個事情。他們得想辦法讓兒子回縣城。然而,兩人一路上都在討論這事,還是沒有想到辦法。
夜晚的空氣清新濕潤,忽然一陣風(fēng)來,瞬間感覺秋天的涼意來襲,兩人加快了腳步。
朱家村的村頭第一家堂屋里的燈,還是亮著,幫他們看家的蔡蘭已經(jīng)準(zhǔn)備歇息了,大黑狗已經(jīng)蹲坐在窩棚里耷拉著腦袋,院門前的大柳樹在清風(fēng)的吹拂下也變得溫柔起來,來回輕撫著屋檐。
朱愛明和何梅還沒有靠近院門,大黑狗仿佛已經(jīng)嗅到了氣息,立刻從地面上站立起來,歡叫了兩聲。
蔡蘭連忙去開門,看兩人去了城里沒幾天,便驚訝地問:“何嬸,你們這么快從大上?;貋砹耍俊?p> “蔡嬸,你不知道外面多受罪,金窩銀窩不如家里的狗窩?!焙蚊沸χ卮?。
“大上海,看到海了嗎?”從來沒有出遠門的蔡蘭好奇地問。
“我也以為上海都是海,其實大上海就是大房海,密密麻麻的都是樓房,哪里有什么海?”何梅如實回答。
“那你們到大上??词裁??”蔡蘭好奇地問。于是朱愛明把所見所聞蜻蜓點水地列了出來:標(biāo)志性的建筑東方明珠,高大上的南京路,絢麗多姿的外灘夜景,惟妙惟肖的城隍廟燈展,飛速舒適的地鐵,還有到處可見的老外。
“大上海好是好,可是那是有錢人呆的地方,像我們兒子去干嘛?一套房子都兩三百萬!”何梅說。
“什么兩三百萬一套房子?是金磚還是銀磚?”蔡蘭問。
“就是一樣的鋼筋水泥房。我看沒什么兩樣的。”何梅答。
“按你說,這大上海有房子的不都是百萬富翁了?怪不得村里那個小芳姑娘長得標(biāo)標(biāo)致致的,死活要嫁個上海有房的老頭,那老頭好做他老子了。小芳父母堅決不同意。最后還是生米煮成了熟飯?!辈烫m說。
“唉,那丫頭從小就好吃懶做,虛榮心又強,不說了。只是希望小寶哪天想通了回縣城就好了!二叔(朱愛新)在縣城多好!”何梅有點無奈地說。
“回縣城好!回縣城好!離家又近,現(xiàn)在村里有大巴,想什么時候看兒子就什么時候去!回縣城,小寶還能開車想回來就回來?!辈烫m在一邊贊成道。
幾人站在院門口說了半天,蔡蘭突然想起來,忘記問他們吃晚飯沒有,一問才得知他們中午吃過方便面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吃晚飯,便趕緊回自家廚房拿些干凈的蔬菜,讓他們回去下面條吃。
何梅接過一盆菠菜和兩根香腸,感慨道:“還是農(nóng)村好,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見面都很客氣,哪像城里門對門見面都不說話,都像防賊似的?!?p> “你說城里人不好,城里人還看不起你鄉(xiāng)下人呢!別說城里這不好那不好的。一路上我耳朵都聽起繭了?!敝鞇勖饔悬c不耐煩地說。
何梅只好不說話了,她承認自己一路上都在感慨大城市不好,東西樣樣都貴,生活不易,居住更不易,不過她只是想兒子小寶逃離那個人人朝里擠的地方。
兩人下了面條,切了香腸,吃完洗漱一番,大概太累了,便很快進入夢鄉(xiāng)。不過,朱愛明大概還沒有適應(yīng)過來,迷迷糊糊地夢見兒子小寶就在隔壁上網(wǎng),叫道:“小寶,小寶,還不睡!”何梅搗了搗他的胳膊說:“老頭子,今天是睡在家里了?!敝鞇勖鳌班拧绷艘宦暎炙诉^去。
第二天一早,太陽公公還沒露出笑臉,村里人都知道朱愛明和何梅從大上海回來了,見面就問。何梅不再說城里不好,只見朱愛明把大上海說得光怪陸離,神乎其神,非同凡響,于是沒有去過的人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后發(fā)出天真的問,這便使朱愛明越加得意,變得神氣十足??磥恚舜尾惶摯诵?。
“我哪天有錢了,你也帶我們?nèi)ゴ笊虾?纯矗屇銉鹤赢?dāng)導(dǎo)游!”有人開始向往大上海了,不過他們也就是說說而已,畢竟太多人還記得“雅霜”“可蒙孩兒面”“回力鞋”“鳳凰自行車”這些與生活息息相關(guān)的日常用品都刻上醒目的“上?!眱蓚€字。不過這些東西近些年來都慢慢淡出了人們的使用范圍,被鎮(zhèn)上超市里琳瑯滿目的品牌淹沒了,很少見到它們的身影。
不到兩天時間,村里人漸漸不再多問他了,因為朱愛明也說不出什么新奇的玩意來。于是他又很快退出了村里人的焦點范圍。
只是何梅每日里更加犯愁了,小寶本碩畢業(yè),在一線城市工作幾年,遠沒有她想象的那么好,尤其租住在那間狹小的房子里,讓人十分憋屈。而且小寶的對象年年沒有著落,她遠比當(dāng)初給大寶找對象還要著急,失眠的日子也漸漸多了起來,頭發(fā)日漸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