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終克集慶(1)
集慶城外,朱元璋的帥帳之中,正與劉伯溫兩人對弈。前面戰(zhàn)事吃緊,這樣的忙里偷閑似乎有些不合適。
實際上,朱元璋已經(jīng)數(shù)日未眠,就是在憂心外面的戰(zhàn)事,同時也要時刻掌控戰(zhàn)場的情報。若在苦苦等待時不找些事情來做,只怕他就要支撐不住了。
正好,劉伯溫也喜好此道,兩人是一拍即合。
帳外是一場大戰(zhàn),可棋盤上的爭斗同樣慘烈。劉伯溫死死壓制著朱元璋的白棋,稍不注意,勝負(fù)便要見分曉了。
“報!”帳外,突然傳進來的一聲驚得朱元璋手上一松,棋子隨意跌落在棋盤上。
“什么事?”
“稟報大帥,我軍已攻入集慶城,城中守將似有出逃之意?!?p> 朱元璋扭回頭看著劉伯溫?!跋壬缃裎臆妵?,集慶守將又能逃往哪里呢?”
劉伯溫故作深沉般的笑而不語,手中黑棋點落。
“這是……”朱元璋得出思緒從棋盤上脫離。眼瞧著,這根本就不是一局棋。在劉伯溫的手下,嫣然成為了一副集慶的周圍的布軍圖?!跋蚰?!”
劉伯溫道:“不錯。將軍手下欠缺戰(zhàn)船,而北面鄧愈那里卻是戰(zhàn)船頗多。若學(xué)生是集慶守將,必然會調(diào)水師戰(zhàn)船順江南下。一但沖出重圍與太平鳥守軍會合,不單是一條絕佳的生路,同時亦有機會偷襲義軍后方?!?p> 左右集慶是不保了,元兵也沒有與集慶共存亡的決心,自然會選擇棄城而走。
“這就命人在水路攔截!”
“且慢?!眲⒉疁赜性捯f?!澳阆认氯グ??!彼愿缊笮诺谋〕隽藥ね猓诺溃骸肮ハ录瘧c,大帥就滿意了嗎?”
“先生的意思是?”
劉伯溫道:“放他們南下,命俞通海在江上攔阻。太平守軍若得消息,必然會趕來馳援,到時太平空虛,大帥可命和州的耿炳用將軍渡江攻占太平。借此,朝廷的官軍將被堵截在集慶與太平之間的沿江上,進退不得?!?p> “妙計、妙計!”朱元璋連連稱妙。要知道,朱元璋此時的軍事才能,尚且連徐達都不如。否則,他也就不會在太平、集慶兩戰(zhàn)失利,將戰(zhàn)事拖延了半年之久。
而且,朱元璋不知道的是,在另一個時空中,他可是足足攻擊了集慶兩年,才破城而去。若非是因為王小十的到來引出了一系列的變化,只怕這段歷史是要重演的。
“大帥莫急,還有一要緊事?!?p> “先生請說。”聽罷了劉伯溫的一席話,朱元璋大感身上輕松。
劉伯溫道:“集慶的元軍在江面上被阻,必然會選擇棄船蹬岸,從陸路繞行。大帥還需要派一名悍將于采石磯處埋伏,阻止元兵上岸。”
“采石磯?先生說他們會在采石磯蹬岸?”
劉伯溫道:“學(xué)生敢拿性命擔(dān)保?!?p> “先生言重了?!敝煸皩擂蔚溃骸熬吐犗壬?。常遇春從集慶城上撤了下來,就讓他去守采石磯?!?p> 此刻,朱元璋的心底還有一個疑問,卻未曾說。這同樣是一個擔(dān)憂。思索之色躍然于眉上,被劉伯溫瞧了出來。
“大帥可是有疑慮?”
朱元璋道:“先生看出來了?我在想,俞通海那里,能否攔截住元廷的戰(zhàn)船?!?p> 近半年來,俞通海督造快船、訓(xùn)練水師,可以說是初見成果。可畢竟時日還短,水師沒經(jīng)過像樣的戰(zhàn)斗,無論是在戰(zhàn)力上還是數(shù)量上來說,都難敵元軍。讓他們阻攔元兵的戰(zhàn)船,只怕完成了任務(wù)也必然會傷亡慘重。
劉伯溫道:“將軍。成大事者,應(yīng)當(dāng)懂得割舍?!?p> “這……”此刻的朱元璋雖不如后世那般殺伐果斷,卻也不是瞻前顧后之人。只不過,明知俞通海等人是死,卻仍舊要將其斷送,這滋味是何等的苦楚。
劉伯溫生怕朱元璋猶豫。“大帥,若不調(diào)俞通海去攔截,帳下可還有人能勝任?”
朱元璋手下,唯有俞通海和鄧愈處有戰(zhàn)船。鄧愈手下戰(zhàn)船雖多,卻還在集慶北面,難以顧忌這里。如此,也唯有俞通海了!
這一戰(zhàn),只怕連俞通海也要……
終于,朱元璋還是點了頭。數(shù)道將領(lǐng)齊發(fā),朱元璋的精氣神好像都跟著送了出去。今日,劉伯溫算是為他上了一課。
“俞通海是王小十提拔到義軍中的人?!?p> 劉伯溫道:“王將軍是成大事的人,能明白大帥的一片苦心?!?p> 此刻,能成大事的王小十將軍正在集慶城中。城里大半已經(jīng)落在了義軍的手里。
王小十命方孝孺帶人看守府庫。不單要防止元兵趁機將糧餉運走,更要嚴(yán)防城中宵小趁亂開始哄搶。而他,則是身邊帶著數(shù)人,向著南門而去。
城下,義軍的兄弟們正在清理門前的滾木、巨石等一些障礙物,好打開城門迎接大軍進城。
城墻跟處,橫七豎八倒臥著不下數(shù)十人。這些都是傷重的義軍兄弟,嘴里只差著一口氣沒有咽下。
“快!還活著的給我趕快,別讓這幫狗雜種喘過氣來!”一個年輕人白袍染血,仍舊不忘指揮眾人。
“花云!”那年輕人正是花云。聽到有人叫自己,他扭回了頭?!靶∈?!”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兩人同時出口,又瞧著對方相視一笑。
王小十道:“元軍殘兵你不要管了,趕緊把城門清理干凈,迎接大軍進城。還有,把城里的郎中都弄過來,給兄弟們療傷?!?p> 一場戰(zhàn)事下來,死傷何其之多。王小十不能夠保證每一名兄弟都活著進入集慶城,卻也要竭盡全力救治這些傷重的兵將。
花云道:“不用。等我先去擒了集慶守將再說!”花云不在乎身上的傷,一心想著拿下頭功。
“放心吧,他們一個也跑不了。但現(xiàn)在你得聽我的?!蓖跣∈恼Z氣不容違抗。死花云這般無腦的亂打一通,搞不好就會被哪里飛來的流矢射死。沙場的將軍也不是這般沒命的打法。
對于王小十的話,花云還是信服的。在這些淮西的將軍里邊,王小十和徐達,是僅次于朱元璋這個大帥的人!
就這樣,花云組織人手救護傷員。同樣的,也是在救護他自己。剛剛拼殺起來還不覺得,可人一但放松下來,身上所受的傷竟如鉆心般的疼?;ㄔ七@個五尺高的漢子,竟也忍不住倒吸了幾口涼氣。
重傷倒地的人中,王小十還發(fā)現(xiàn)了紀(jì)綱。
如今,跟在紀(jì)綱身旁的錦衣衛(wèi)兄弟不過十幾人,而且人人重傷。他們不似城外的軍隊。為了行動方便,他們都是一身布衣,沒有穿甲胄,因此防御差了些,自然傷亡更重。
不過,余下這些“幸運兒”中,人人眼底都帶著光彩。只有血腥的戰(zhàn)斗,才能讓一個男兒真正的長大。
王小十俯身挨個瞧過他們的傷勢,一一拍了拍他們的肩頭安撫。“你們都是好樣的。拿下集慶,你們是大功一件!”
連同紀(jì)綱在內(nèi)的眾人被抬走了。他們回望王小十的時候,眼神中仍舊是那般的光彩。
江面上,朝廷的戰(zhàn)船行駛。突然間,好似一道山梁橫在了江面上。仔細一瞧,卻是一隊上百艘的快船橫向排開攔在江面上,船身還堆滿了木材。
這就是俞通海的手筆!
以他手下這百十支小快船,如何能夠攔住朝廷的戰(zhàn)船?可這是大帥的將令,他不敢違抗。于是,便想出了這個主意。
朝廷的官兵一見,立時稟告給了將軍。而得到的命令是“強沖過去”!
戰(zhàn)船加速,要硬生生沖破江面上的阻隔。
這時候,俞通海吩咐道:“點火!”
船上的木料涂滿了魚油。在見過了王小十曾經(jīng)的“火攻”之計后,俞通海這次也長了一個心眼。
火勢驟起。雖不至于將朝廷的戰(zhàn)船付之一炬,卻是在江面上形成了一片火海,打亂了官船的行進。其速度一降,俞通海就親率著人攀上船身。
這一行人在俞通海的帶領(lǐng)下,身背著腰刀,雙手各自拿著一柄如木鑿的東西,以釘在船身上借力攀爬。
船頭上的元兵放箭,他們就重新縮回水面下。待一陣的箭雨過后,又繼續(xù)攀爬而上。總之,就是要拖著他們的腳步。
俞通海手下的人,就像是趴在腿上的蚊蟲一般,令元兵不厭其煩。
最后,逼得元兵棄了大船,乘快船向著江岸的淺灘而去。
太平那里,守將也經(jīng)探子得報,知道了集慶失守的消息,立時親率水軍沿江增援。這一切,都在按照著劉伯溫的計劃進行,絲毫沒有偏差。若朱元璋能夠親眼見到各處發(fā)生的一切,當(dāng)更為贊嘆劉伯溫的神乎其技。
太平的大軍離開,和州的耿炳用便按照朱元璋傳來的將令渡江攻擊太平,讓江上的元兵首尾不能相顧。
朱元璋的帥帳中,隨著戰(zhàn)場形勢的轉(zhuǎn)變,稟報戰(zhàn)況的兵卒腳步從未停過。
“先生,一切都在按照您的計劃進行著。”
“是大帥指揮得當(dāng)。”
“報!”又有一名軍士進來?!胺A告大帥,常遇春將軍在采石磯遇襲,敵軍人數(shù)眾多,常將軍部損失慘重?!?p> “你說什么?”朱元璋一時間慌了神。采石磯看似不過是策應(yīng)戰(zhàn)場而已,可實則卻至關(guān)重要。若一旦讓元兵從采石磯蹬岸脫逃,對方甚至有機會反擊義軍后方,扭轉(zhuǎn)集慶戰(zhàn)局。
“大帥莫慌?!眲⒉疁氐溃骸巴狄u常將軍的是什么人?”
“元十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