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冤無仇
“四哥！都是我考慮不周，高抬貴手啊……那姑娘跟咱們無冤無仇的，你別對她動手……”李望川急了。
“你也知道跟她無冤無仇？”
宋恒冷冷地反問一句，語氣沉緩。
李望川一噎，有點心虛。
無冤無仇……他算計人家。
卷到天家紛爭里，稍有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粉身碎骨。就算富貴人家精心教養(yǎng)的小姐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何況一個農(nóng)村出來的姑娘，什么都不懂……
這事，他確實不厚道。
“四哥，我……”
李望川垂下頭。
宋恒淡淡地望著他，不說話，就那么望著。
街上人聲依舊喧鬧，燈火接著星河，空氣里氤氳著小城煙火氣息。傍晚的風(fēng)微涼，李望川卻是出了一身的汗，后背衣服都濕了。
低頭盯著四哥的袍角，看那繡著暗紋的錦衣在風(fēng)中微微飄動。
他不敢抬頭看對方的眼睛。
幾息的工夫，卻仿佛過了幾刻鐘那么長。
半晌，終于聽到一聲淡漠的問話，“知道錯哪兒了？”
“……知道?！?p> “說?！?p> 四哥向來惜字如金。
像方才那樣世子長世子短地排揎一大通，那是真正看得起他。李望川明白，若是換了個人，四哥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我不該摻和圣上和廬王兄弟倆的事?！彼B忙低聲認(rèn)錯。
宋恒沒說話。
李望川心頭一緊，補充道：“……也不該利用無辜的人?！?p> 他忐忑地抬起眼皮，偷偷瞄一眼四哥臉色，卻沒有看到多余的表情。
四哥總是這樣，喜怒無形，旁人從來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加上他那些手段……就更嚇人。
尤其這些年，自從大哥沒了之后，四哥越發(fā)沉冷，朝夕相處的幾個兄弟都不敢輕易觸動他了。
李望川鵪鶉似的縮著腦袋，等訓(xùn)斥。
肩膀突然一沉。
四哥的手搭上了他的肩，掌心涼涼的。
“你可以摻和，也可以利用?！彼魏愕穆曇舯绕鸱讲?，多了幾絲暖意。
“四哥？”
李望川不解。四哥不是一直教導(dǎo)他心要擺正，別學(xué)宮里朝里的那些腌臜手段么。
他睜大眼，困惑地和四哥對視。
宋恒白皙的面龐，在夜色燈火里恍若上好的瓷器，釉色溫潤，雍容淡雅。
幽深漆黑的巷子沒有任何光芒，高天星辰鋪陳在后，是他站立的背景。他幽沉的眸子卻比星辰更亮，熠熠閃爍著細(xì)碎鋒芒。
“你不小了，等明年成了婚，也該頂門立戶撐起家業(yè)了。以往是圣上年幼，宮里有馬公公，朝里有章宰相，太后坐鎮(zhèn)乾清宮教養(yǎng)當(dāng)今，李家自然烈火烹油?？扇缃瘢ド洗蠡橐旬?，年紀(jì)漸長，早晚要親政——屆時局面一變，李家還能不能保住今日的地位，得看你們李家子孫的本事?！?p> “四哥……”李望川很感動。
四哥向來見事長遠(yuǎn)，可從不輕易開口教導(dǎo)人。四哥人是冷，但待他，從來面冷心熱，如父如兄。
“你該學(xué)著謀事。但，絕不是如今日這般，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宋恒繼續(xù)道。
“是?！崩钔ㄐ唪?。比起四哥做事，他確是差遠(yuǎn)了。
然而卻聽宋恒話鋒一轉(zhuǎn)，“就算真要用女人，也不該優(yōu)柔寡斷，瞻前顧后，做事沒輕沒重的，倒讓女人牽著鼻子走?！?p> “??？”李望川錯愕。
他有被女人牽著鼻子走嗎？
宋恒語氣帶了兩份譏誚：“你若真想用她禍害廬王，只管擄了她到京城去，之后自有辦法讓她按你的心意行事。你卻在這里交朋友，灑名帖，以為是幼童玩耍？”
“我……攻心……”
李望川自己都覺沒底氣。
“心慈手軟，就別搞陰謀詭計，不然死都不知怎么死！”宋恒陡然嚴(yán)厲。
“是是……我不搞了?！崩钔φJ(rèn)錯。
又小心翼翼地試探：“那四哥……能不能放過那姑娘？”
現(xiàn)在求情，都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了。
兩人說話這工夫，按四哥手下的辦事效率，恐怕已經(jīng)除完人回來了……
李望川大為懊悔，眼前不由浮現(xiàn)顧心美麗的面孔。
那汪著水光的眼睛，精致漂亮的五官，臉色略顯蒼白，人卻很有精神，就連哭起來都很好看。
像野地里的山茶。
美得驚心動魄，只是被遺落在山野罷了。
她現(xiàn)在還活著嗎？
李望川不敢想象她喪命的畫面。
就因為他一時昏頭，那么漂亮的一朵花兒，就要香消玉殞了嗎？
“呵。”宋恒冷笑，“你當(dāng)我殺人上癮，什么人都肯殺么?！?p> “啊？”李望川心頭陡然升起希望。
卻見宋恒手一揮，那早已走遠(yuǎn)的侍衛(wèi)，不知什么時候又回來了，無聲無息出現(xiàn)在他身邊。
“四哥你嚇唬我，你沒派人追她??！”李望川又驚又喜。
那侍衛(wèi)低頭抱拳，小聲對兩人稟報了一番。李望川聽得瞠目結(jié)舌，原來，侍衛(wèi)是真的去追顧心了，卻不是去殺人，而是盤查顧心的底細(xì)。
這么一會工夫，侍衛(wèi)不但追上了顧心的馬車，還快馬跑了一趟四山村。
一去一回，自有探查的手段，不必打草驚蛇已經(jīng)摸到了情況。
“四哥，你要用她？”李望川不淡定了。
若是不用，四哥查人家干嘛。
“是恐你被人騙?！彼魏忝鏌o表情走開，懶得解釋。
這個傻小子，就沒看出那姑娘心思非同常人，一直在利用他！
好在侍衛(wèi)查探結(jié)果，那姑娘并無太多不妥，就是個村女而已。
萍水相逢，不值得關(guān)注。
……
“等一等！前面那車，等一等！”
馬蹄聲急。
顧心乘坐的馬車，被人從后趕上，截住了。
“吁……”
來者猛然勒住韁繩，激得奔馬前蹄高高抬起，差點把段老頭駕車的老馬給踢著。
段老頭連忙控馬躲閃，一陣忙亂。鄉(xiāng)間土路顛簸，顧心坐在車板上晃了半天才穩(wěn)住。
“下來，借一步說話！”
來者手中提著一盞死氣風(fēng)燈，伸到了顧心身前，照亮她的臉龐。
顧心用手擋住光，瞇起眼睛，勉強(qiáng)分辨出了騎馬的來者。
是縣太爺周家的少爺。
“你找我？”顧心不解。
天早就黑了，這位少爺忙忙追上來是要做什么？
“你過來便是?！?p> 周慎行先自下馬，走到了路邊的野地里。
夜風(fēng)吹動鄉(xiāng)野草木，刷剌剌地響著。星月微光和一盞風(fēng)燈，勾勒出他挺拔冷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