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南 (2)
待到一行人吃完了早飯,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琉璃與他們一齊去江南知縣處。
這知縣大門修得富麗堂皇,門口的兩座石獅子栩栩如生,而那石頭卻是上好的青石,這腐朽破敗的氣息直逼皇城里面的知縣處。
琉璃將一個金色的令牌拿了出來,挑了挑眉,聲線冷淡的和守門小廝說:“知縣呢?吾欲見之。”
小廝冷哼著說道:“這位客人,知縣大人不見您這種身上穿著黑衣服的,來路不明的人?!?p> 琉璃拿著令牌的手頓了頓,這可是御賜金牌,這些小廝不能和皇城里面那些見多識廣,查人顏色的下人比較,拿著這個恐怕他們也不認識。
“那便去通報罷,本小姐要見你們知縣?!闭f罷,便從袖口中拿出將軍府的令牌。
“不去,你是什么人,我憑什么幫你去通報?”,小廝身后人變多了,一個一個拿著棍子看著她。
這群仗勢欺人的混蛋,琉璃心中想著,嘴角輕蔑一笑:“我是你惹不起的人”。
說完了便運起了內(nèi)功,一掌將眼前的人都掀翻了,此時管家正好趕到,看見了這一幕,踏出門檻說道:“何人在此造次,這可是江南知府,不要命了嗎?”
“喲,終于來了個人”,春大聲呵斥道。
琉璃將金色的令牌拿了出來,到他眼前晃了晃問道:“你認識這個嗎?”
管家忽然覺得眼前的東西有千斤重,這是皇上御賜的金牌。
金牌上面僅僅端端正正的印了一個“劉”字,卻代表著無限的權(quán)威,果然還是有人來調(diào)查了嗎?
只是面前這個人的衣料只是中等,戴著一個罩著面紗的斗笠,看起來不似那些達官顯貴。
他定了定神后說道:“大膽,這種金牌都敢造假,還敢拿到我面前來,來人,將這些賊人悉數(shù)捉拿,扣了這個假金牌。”
琉璃自然不可能被他們抓,心中似乎有隱隱的火氣上來了。
于夜在一旁也并沒有說話,似乎覺得這個情況并不對,他沒有讓她動手,在旁邊替她打著這些小廝。
她有蠱,少殺人就會少一些折磨,索性也并沒有動手。
只是看著那杭州知府的管家說:“這個知府的主人,該換一換了?!?p> 那管家看著她的眼神,明明天氣十分溫暖,可是他居然莫名覺得后背發(fā)涼。
琉璃看了看身邊的人后說道:“我們走?!?p> 他們一行人武功高強,輕功也十分了得,哪是這些人可以追上的,轉(zhuǎn)眼便在他們眼前消失不見。
琉璃便索性帶著他們來街邊的一個茶鋪。
那些侍仆們似乎又想與他們分開坐,琉璃只說:“一起坐下來?!?p> 然后又喚來店小二,叫了一壺茶水。
春十分不解:“小姐,這太不對勁了,您是不是應(yīng)該給將軍府或者平安閣的令牌啊?”
琉璃哼了一下:“我給什么令牌他都不會當(dāng)真的,他第一眼看金牌的眼神就是詫異,說明他認識這個金牌!”
此時店小二上了一壺茶,正一個一個同他們倒茶,琉璃撩起來了面紗,看著店小二道:“近日可有嬰兒死?”
那店小二抬頭便看見了她那國色天香的臉,明眸皓齒,甚是好看,恐怕就連江南最美的女子都無法與她平分秋色,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他又細細看了她一眼,左右看了看身旁的人,清了清嗓子后靠近琉璃小聲說道:“您可千萬不要和別人說這個事情,近日整個江南的嬰兒死怕是有一半了,每天都有嬰兒死,他們還有人謠傳,說這里不詳,還說要帶著少女去祭水呢!”
江南臨水,這里的人大半生都活在水里,自然對這些有敬畏,是以祭水并不稀奇,可有這么多嬰兒被索命便不正常了。
琉璃:“那你知道今日哪一家在辦嬰兒的喪事嗎?”
小二又輕聲說道:“是一個經(jīng)商的家庭,賈家,那一家人近日可發(fā)達了,葬禮也是辦得轟轟烈烈的,據(jù)說那母親哭暈了兩次,嘴里還念叨著兒子的乳名呢!”
她看了一眼于夜,于夜點了點頭后,放了一點碎銀子后對那店小二說道:“多謝!”
店小二看那壺茶都沒有動,這群人便離開了,臉色頓時變得深不可測起來。
在說琉璃與于夜一行人,春夏兩人素來活潑好動也會同人打交道,一路問到了賈家門前。
只見這一家房梁處,牌匾上都掛著白綾,這個府十分大,房榔頂上的勾勒尤為精美,只是門里面的哭聲卻是不絕于耳。
春夏兩個人手里拿著買的香和紙錢。
在江南,葬禮并不會特意邀請誰,只要帶了送給死著的東西便可以進去。
這個禮儀當(dāng)年差點導(dǎo)致某些人家被滅門,只是仍然沒有被拋棄,一般自認為無仇家的人便會如此敞開大門,和大家一起祭奠死去的親人。
琉璃自從進去以后臉色就一直不太好。
狹小逼仄的空間,到處都是滿目的白,耳邊全是哭聲,淅淅瀝瀝不知真假。
她當(dāng)年也曾經(jīng)歷過這些,直至如今仍歷歷在目。
于夜看著她臉色越來越白,輕輕握住她的手臂:“你在門邊等我?!?p> 他說完后便將她往門口一拉,不由分說的上前去祭拜了。
她低著頭,右眼不停地跳著,她覺得自己在這里沒辦法思考,可是腳底卻如同灌了鉛一般,一步也動不了。
何時才會好呢?何時才不會害怕呢?她甚至于有些自暴自棄的想著。
怕是永遠都好不了了,她心里又自嘲道,人死不可復(fù)生,她想必是永遠都好不了的。
于夜第一個祭拜完了,匆匆往她那里走,柔聲對她說:“還好嗎?”
琉璃忽然抬頭,看見他擔(dān)心的眼神,有些顫顫巍巍的搖了搖頭,她近幾年一直下意識逃避這種地方。
可是有時候人要學(xué)會的是接受,而不是逃避,逃避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只能讓問題越來越嚴(yán)重。
她是被他半攙著出去的,她剛剛到了門口后,又迫不及待的說道:“我沒事,你剛剛可有何發(fā)現(xiàn)?”
于夜聲音冷冽:“我發(fā)現(xiàn)人數(shù)似乎不對。”
琉璃:“人數(shù)?”
于夜:“對,孩子的母親身邊并沒有他父親?!?p> 此時春夏和墨竹都眼睛出來了,正好聽見了這個話。
春眉頭一皺,“會不會是正好父親此時有什么事,所以不在?”
琉璃想了想說道:“我們還是找個小廝問問吧,春夏,你們?nèi)ピ鹤永锎蛱揭环覀兙拖然厝サ饶阆??!?p> 她此時不太舒服,血蠱易壓制心神,她想找個地方歇一歇。
若不是斗笠比較靠下,恐怕別人都會看見她滿眼的疲憊。
于夜:“墨竹,去換身衣服,扮作守門的小廝?!?p> 墨竹:“好的公子?!?p> 待身邊的人走后,于夜握住她左手的經(jīng)脈,發(fā)現(xiàn)脈象仍然一派紊亂。
“哎”,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可以診出所有人的脈象,卻唯獨看不懂她的脈。
琉璃抬頭看著他,他比她高一整個頭,“為何嘆氣?”
“你的脈象為何紊亂如斯,有這種脈象便說明此人已經(jīng)走火入魔?!?p> 琉璃自嘲似的笑了一笑說道:“我都死不了,又何來的走火入魔一說呢?”
于夜曾在離開將軍府后讓別人去打聽過血蠱,只是打聽的結(jié)果便只有一句話“擁有血蠱的人雖靈魂不滅,卻永遠都得不到真正的救贖”。
他曾經(jīng)想過,對于她來說什么才是真正的救贖,只是一直都沒有結(jié)果。
她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權(quán)利,金錢,名譽,她都有,可是她看人的眼神依舊寒冷,似乎還帶有一絲暗暗的憂傷。
她沒有缺的東西,自然也沒有需要被別人救贖的地方,這就好像一個繞來繞去的圓圈一般無解。
“又在飄雨了,你風(fēng)寒剛好幾日,我們先回去等著罷”,他說完又將手邊的傘撐開。
江南煙雨朦朧,即使人近在眼前,似乎都透露著一絲絲不真實之感。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薄霧飛騰而上,白色的袖口微微翻起,他的眼神在霧中似乎都變得溫和起來了。
琉璃的傘不知扔到哪去了,于夜同她共撐一把,若不是琉璃戴了斗笠,只怕別人遠遠看著他們,都覺得仿佛從天上來的。
兩人都透露一股華貴之氣,只是于夜氣質(zhì)更佳,舉手投足似乎都帶有陣陣墨香,而琉璃卻是更為典雅端莊。
“對不起,我剛剛看見那些不太舒服?!绷鹆嗔巳嘌劬?,她的感覺自己眼睛有些澀澀的。
“你不必與我道歉,回去后睡會吧,有了消息便叫你?!?,他竟微微有些心疼了。
琉璃也并不逞強,“好”。
她的房間較大,正好可在里間睡覺,于夜便點了一盞燈,在門邊看起書來。
她看著遠處微弱的燈光,雖然疲憊,可是躺下便沒了睡意。
于夜剛剛準(zhǔn)備將燈換個地方,以免影響她睡覺。
一抬眼,便看見她眼睛大大的睜著,映照出暖黃色的倒影。
于夜:“睡不著么,我有安神香,要不要點燃了試試?”
“嗯”,她看見于夜放下手中的燈,向里間走過來。
他背對著光,可是眼睛如同一顆小小的夜明珠一般發(fā)亮。
真美。
她看著他一點一點挑起香爐,然后安神香的味道在室內(nèi)裊裊升起。
真像他身上的味道啊,琉璃心想。
只是還沒有多想什么,便看著他向外間走出去的背影睡著了。
于夜剛剛坐在椅子上,便看見了她的睡顏。
她睡覺的時候十分乖巧,長長的眼睫毛似乎都要到了臉頰,給人一種盛世安穩(wěn)的感覺,卻更像是暴風(fēng)雨前的平靜。
他看著她,想到她似乎對那些血跡,那名男子的笑容并未有過多的詫異,勢必是知道些什么的。
他低頭又翻看著手中的書冊,翻開后,冊子似乎只是尋常的兵書,只是到了某一頁卻只有寥寥二字:“涼城?!?p> 這一面似乎是這本書的最后一面,卻又與前面對不上了。
他放下書,看著琉璃的眼神深沉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