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ㄈ⒂鲆姡?p> “箏兒,箏兒,快些醒醒……”
夏箏悠悠醒來時,正看見母親滿臉焦急的神情,“母親,您這是怎么了?”
夏家大娘子看見女兒醒來無恙,口中忙念著“佛祖保佑”,又把女兒摟在懷里,心疼道:“孩子啊,你沒事就好了,下午你一睡就是三四個時辰,怎么都喚不醒,可把娘嚇壞了。忙請來主持,佛祖保佑,你可算是醒過來了?!?p> 夏家大娘子說著便起身向主持行禮:“多謝大師,只是今日這情形甚是怪異,小女平日從未如此,可是沖撞了什么?”
主持慈眉善目,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大娘子無需多慮,令嬡與我佛有緣?!?p> 聽得主持如此說,夏家大娘子也就放下心來。看著夏箏喝了點粥,又囑咐丫頭夜已深,好生照顧姑娘,便回齋房歇息去了。
往后的兩日,夏箏跟著母親念經(jīng)祈福,倒也相安無事。
夢中的那個女子也沒有再出現(xiàn)過?;蛟S只是一場夢魘吧!夏箏抱著枕頭尋思。
回府之后,夏箏便不能再出閨房了。王家已經(jīng)在前日下了定,所以這個月的第一個初一,媒人就開始在兩家之間來回傳話了。
第一次傳話時,王家頗重禮數(shù),給女方家送去了許多衣飾、羊肉以及酒水。夏家也回了禮,是夏箏平日里做的一些女紅。
之后便是下彩禮了。王家為官多年,頗有產(chǎn)業(yè),彩禮自是不輕,最難得的是還送來了一對活的大雁。夏員外和大娘子見了自是喜上眉梢,用雁為贄者,取其順陰陽往來,大吉之兆啊。
雙方父母商定了成婚的日期,十日之后便是個好日子,雖說婚期比較趕,但還是能安排得過來。兩府上下都喜氣洋洋,忙碌地準(zhǔn)備著婚禮的相關(guān)事宜。
是夜,夏箏又做了一個怪夢。
夢里,她看見一位衣著華貴的小女孩獨自坐在池塘邊,一邊委屈地流著淚,一邊不停地往池塘里扔小石子兒,嘴里嘟囔道:“明明是長樂欺負(fù)我的,為什么母后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只是把長樂抱走了,還跟她說不許跟我玩?!?p> “妹妹,你怎的一個人在這里?”一個身穿錦衣的小男孩往這邊走來,看見淚眼汪汪的妹妹,趕緊用衣袖幫她擦干眼淚,心疼道:“告訴三哥,誰欺負(fù)你了?”
看見三哥關(guān)懷的模樣,小女孩哭的更兇了。除了父皇,整個后宮的宮人似乎都對自己避之不及,自己果真就那般不招人喜歡嗎?
兄弟姐妹們也大都不愿意和自己玩,就只有三哥素來對自己甚好。不過她知道三哥其實過得也不好,好像從來沒有看見他笑過。
小女孩抬頭問道:“三哥,為什么兄弟姐妹們都不愿意跟我玩?高陽很讓人討厭嗎?”
“說什么傻話呀,高陽是大唐最可愛的公主,三哥以后帶你玩?!毙∧泻⒄f著,從懷里掏出一包點心遞給小女孩,“這是我母妃宮里的嬤嬤做的,可好吃了,我特意給你留著的,別哭了,快吃吧!”
“三哥對高陽真好,高陽最喜歡三哥了?!毙∨⒔舆^點心開心的笑道。
小男孩望著一臉天真的妹妹,心里更是多了一份疼惜。曾經(jīng)他也和高陽有過同樣的疑惑,直到有一次他去問母妃,母妃黯然告訴他,因為她曾是大隋的公主。
呵,原來是這樣!所以常年來自己被別人在背地里罵是前朝余孽,是宮里最不應(yīng)該出生的孩子,但高陽又何辜?
從那以后,這位大唐的三皇子便立下誓言,無論是文治還是武功,他都要做到最好,他要向父皇、向所有人證明他是大唐堂堂正正的皇子。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好母妃和妹妹,不讓她們再受人欺負(fù)。
畫面一轉(zhuǎn),小男孩小女孩不見了。
樓外冥冥,殿閣隱隱,朦朧中出現(xiàn)了一對俊逸少年和玲瓏少女。
在少年練完一套劍法之后,少女高興的拍手笑道:“三哥,這一次大朝會上你贏了木圖王子,父皇夸你‘英果類我’,封你做吳王,真是好樣的。”
“就知道貧嘴”,少年走過來摸摸少女的頭,說道:“封王之后我就要建府別居了,以后不能天天陪著你了,高陽,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p> 少女一聽,抓著他的衣袖急切地問道:“聽宮里的人說,王府建好后,你就要娶楊家姐姐做王妃了是嗎?以后你要天天陪著她,所以不能陪高陽了是嗎?”
看著眼前少女急切炙熱的眼神,少年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間的驚訝與驚喜,但很快便黯然淡默下去。
皇室子弟于男女之事上一向早熟,對于高陽,最初是因為她與自己一樣出身尷尬,所以對她便多了一份關(guān)心。
這些年來兩人形影不離,一起讀書一起騎馬,連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從何時起,對于高陽這個妹妹,除了疼惜,竟還多出了一絲別樣的情愫。
大唐雖民風(fēng)開放,但是倫理道德、規(guī)矩禮儀他不能不顧,他和她除了是兄妹,沒有任何第二種可能。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保護著這一絲情愫,希望它能以兄長的疼愛之名好好守護著她。
沒想到竟是一團烈火,她比自己勇敢。
少女得不到回應(yīng),把劍鞘一扔,轉(zhuǎn)身跑開了,她心道:“你為何是我兄長?”
望著少女離開的背影,少年亦在心中嘆道:“你又為何是我妹妹?”
從那以后,高陽便愛上了放風(fēng)箏。
江北江南低鷂齊,線長線短回高低,風(fēng)箏迎風(fēng)飄揚,飛得越遠(yuǎn),似乎也能把人的煩惱帶得越遠(yuǎn)。
高陽沒想到,她的命運,會因為一只斷線的風(fēng)箏而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立政殿回來后,高陽把自己關(guān)在寢宮里,不許任何宮人近身伺候。
她裹著被子蜷縮在床尾角落里,腦海中不由地回憶起童年的時光,那時候雖然其他人對自己敬而遠(yuǎn)之,可父皇對自己的疼愛卻是實打?qū)嵉?,父皇還經(jīng)常把她舉過頭頂,笑著說“高陽便是朕的福星……”
可那個老嬤嬤的話,卻從四面八方猶如潮水般涌來,沖擊著高陽此時脆弱的心靈。
“母后既已知曉,那她便一定會告訴父皇,父皇定然會給我一個解釋的?!备哧柼煺娴幕孟胫?。
可惜,高陽沒有等來她父皇的解釋。
她等來的,是一道賜婚的圣旨。
父皇……不,陛下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我趕出宮去了嗎?若不是為著皇家顏面,恐怕來的就不是圣旨,而是鴆酒了吧?
高陽咬著被子,不知為何,卻是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淚就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她瞥了一眼圣旨上的名字,賜婚的對象是中書令房玄齡之子房遺愛,一個京城中人盡皆知的懦弱庸碌的廢物!
突然,高陽心中一驚。
他們對自己尚且如此,那花房中那位老嬤嬤豈非?
真相,往往就是殘酷的。
高陽抱著老嬤嬤的尸體,無助地癱坐在地上,淚流滿面。
天地之大,似乎再無她的容身之處。她不由得試圖用力握緊老嬤嬤的雙手,希望還能從她的手心中感受到一絲溫暖。
突然,她發(fā)覺嬤嬤手心中似乎攥著什么東西。
是一張布條。上面只有八個字——想辦法,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心如死灰,如何活?
“三哥!對,我還有三哥,他一定會幫我的?!备哧柡盟谱プ×俗詈笠桓静荩沧驳仳T上馬便往宮外跑去。
風(fēng)兒在她耳邊呼嘯,思緒就像是漂在海上的浮萍,起起伏伏,不知歸處。
漸漸地,高陽發(fā)覺這馬兒跑的路似乎不是去往三哥王府上的。
眼前這是什么地方?
高陽勒馬止步,空幽的山林響起一聲高亢的馬嘶。日出空山坳,馬蹄驚飛鳥。
“會昌寺”,高陽拾階而上,輕叩門環(huán)。
一年輕僧人開門迎客:“公主大駕光臨,小僧有禮了”。
高陽驚訝道:“你竟認(rèn)得本宮?”
僧人側(cè)身讓路:“小僧曾隨師父入宮覲見,有幸見過公主鳳駕?!?p> “哦?你是?”
“小僧法號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