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南華真經(jīng)》
?。ㄒ?、茶道）
茶道，興于唐，盛于宋。
唐朝時期，茶道大行，王公朝士無不飲者，但那時飲茶之俗還僅興于上層貴族名士。及至北宋時期，上至皇室貴胄，下至販夫走卒，沐浴膏澤，熏陶德化，盛以雅尙相推，從事茗飲。
京城中人皆愛飲茶，所以汴京城中，滿大街都是茶坊、茶肆。朱雀門外以南，東西兩教坊，余皆居民或茶坊，街心市井，至夜猶盛。其中，五娘和棋妙最愛去的，是舊曹門街的北山子茶坊，茶坊門口的花架上，放置了一些奇松異檜，茶坊內(nèi)布置典雅奇巧，設(shè)有仙洞、仙橋，吸引了很多仕女來夜游吃茶。
大觀元年，樊樓街南，界身巷，齊云樓。
因昨晚飲了許多酒，早上只有五娘先醒來了。她換上月白窄袖對襟長褙子，淺青襦裙，綰著一個隨云髻，頭上只插了一根碧玉簪子，溫婉和悅。去騎云室里喚棋妙時，發(fā)現(xiàn)這丫頭現(xiàn)著原型，蜷在床榻上，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照在她火紅的皮毛上，真真憨態(tài)可掬。
趁著他二人還未醒來，五娘來到廚房，打算做些二陳湯。取了半夏，湯洗七次，橘紅各五兩，白茯苓三兩，甘草炙一兩半。上火煎茶時，每服四錢，用水一盞，生姜七片，烏梅一個，同煎六份，去滓即可。
這廂做好了早茶，五娘又將昨晚上剩下的饅頭，切成薄薄的片兒，涂上一層蜂蜜，在火上烤的焦黃酥脆，香味四溢，一份酥瓊?cè)~就做好了。
騎云室的棋妙和悟云室的墨明聞著香味也都起來了。棋妙睡眼惺忪，在樓梯口道：“呀，五娘親自下廚，今天又有口福了。”
墨明嘗了一口熱湯，夸道：“這二陳湯提神養(yǎng)身，論功可以療百疾，輕身久服勝胡麻?！?p> 五娘笑笑，道：“棋妙，你也趕緊過來，趁熱喝了這早茶，醉的都顯出原型了，丟不丟人?！?p> 棋妙撓撓腦袋，不好意思道：“是昨晚的翠濤酒太烈了些?！贝岩煌朐绮韬韧?，她也精神起來了，捧著碗道，“這要是每天早起都能喝上一碗五娘親手做的煎點湯茶藥，也不拘什么口味，無塵湯，豆蔻湯，玉真湯，杏霜湯，胡椒湯……您隨便做什么，我和墨明都不挑”，說著朝墨明擠擠眼。
墨明嘿嘿一笑：“五娘，中午要不就做紅燒狐貍簽罷！”
五娘聽后，看著棋妙，認真道：“墨明這個主意很是不錯?！?p> 棋妙吐吐舌頭，吃著酥瓊?cè)~不說話了。
三人吃過早茶后，墨明問道：“五娘，店里的茶葉都吃完了，等下我去茶葉鋪再買一些，如今能買到的好茶葉，有鴆坑茶、七寶茶、垂云茶、蒙頂茶、臥龍山茶，你和棋妙想吃什么茶？”
五娘道：“你七寶茶點的甚好，就還是買些七寶茶回來吧?！?p> 棋妙笑嘻嘻的說：“五娘，上次官家賞賜的龍團鳳餅，那茶才真真是好吃呢！”
“就屬你嘴刁，那名冠天下的龍團鳳餅，都是精選福建當?shù)仨敽玫牟枞~，經(jīng)過蒸清、壓榨、研磨、造型、干燥等工序，八餅為一斤，還要在茶餅上印刻上精致的龍鳳圖案，如此難得的貢品，哪能日日有的吃？”五娘笑著戳了戳棋妙的頭。
正說笑間，一位內(nèi)侍來到齊云樓，互相見過禮后，內(nèi)侍道：“小的奉官家口諭，特宣齊五娘進宮品茶論道?！?p> 五娘認得他是官家身邊的貼身內(nèi)侍張迪，回道：“有勞張都知了，不知此次品茶論道，官家還宣了哪些人？”
張迪答道：“還有蔡相公和沖虛通真達靈其妙先生”。
五娘點點頭，道：“還請都知稍等片刻，待我取兩件東西，就隨你入宮?！鞭D(zhuǎn)身在棋妙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棋妙雙眼一亮，很快便去巢云閣取了一個茶盞和一卷古畫出來。五娘又交代了墨明和棋妙幾句店里的事，便拿著茶盞和古畫隨張迪入宮了。
張迪和五娘出了界身巷，便沿著御街往皇宮走去。路上張迪告訴五娘，此次品茶論道的地點設(shè)在太清樓。太清樓位于皇宮內(nèi)崇政殿西北，迎陽門內(nèi)后苑中。
五娘問道：“這太清樓是皇宮后苑最主要的藏書處所，貯四庫書，經(jīng)、史、子、集、天文、圖畫。官家既選在此處設(shè)宴，怕不僅僅是為了品茶論道吧？”
張迪笑道：“五娘果然聰慧，官家今年新著了《茶論》，對蒸青團茶的產(chǎn)地、采制、烹試、品質(zhì)、斗茶風(fēng)尚等均有詳細記述。蔡相公看了后，說其中‘點茶’一篇，見解最為精辟。官家聽后，圣心大悅，這不就……哎呀，小的多嘴了，等下到了太清樓你就知道了?！?p> 說話間，二人路過端禮門，五娘看見那里樹立著的“元祐奸黨碑”，上面刻有司馬光，程頤，蘇東坡等人的名字，忍不住一聲嘆息，經(jīng)此一劫，百年間砥礪出的一股士大夫清流正氣，算是斫喪殆盡了。
五娘和張迪到達太清樓時，林靈素已經(jīng)到了。
林靈素今日穿著鴉青色寬袖大袍，道袍上繡著周易的八種卦象。他看見五娘和張迪，上前見禮道：“五娘，張都知，貧道有禮了?！?p> 五娘也回禮笑道：“元妙先生太客氣了?！?p> 林靈素如今已經(jīng)以法術(shù)獲得了官家的寵幸，賜號通真達靈先生，加號元妙先生、金門羽客。但是每次他看見五娘那如古潭一般深邃的眸子，依舊會感到不安，就如多年前他第一次跟著蘇先生踏進齊云樓時的情景一樣。那時候他還只是蘇先生身邊的一名書童，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好似前塵舊夢……
他抬頭看見五娘手里拿著一個精巧的茶盞和一卷古畫，剛想開口詢問，就聽到有內(nèi)侍喊道：“陛下駕到?！?p> 因今天是要品茶論道，官家趙佶頭戴玉并桃冠，身披大紅道袍，一副仙風(fēng)道骨模樣，身后跟著的蔡京頭戴幞頭，身穿圓領(lǐng)寬袖長袍，束革帶，著烏皮靴，中規(guī)中矩的文臣打扮。
五娘等人上前行過禮后，便進到太清樓了。此次品茶論道，是官家親自督促指揮，殿梁上吊掛九盞宮燈，九是陽的極數(shù)，天地萬物的生機系于九。大殿內(nèi)的桌子上用果品擺個太極圖。太極分兩儀，代表天地；兩儀生四象，是春夏秋冬；四象生八卦，就是八方呼應(yīng)。全部擺設(shè)，寓意在于天人合一，終歸一統(tǒng)。
趙佶對于茶道、茶藝頗為精通，今日更是興致勃勃：“眾位愛卿，關(guān)于這茶道茶藝，近歲以來，采擇之精，制作之工，品第之勝，烹點之妙，莫不盛造其極?！?p> 蔡京很捧場：“官家所言極是，這茶之尙，雖自唐人始，卻在本朝為盛，又經(jīng)官家圣筆指點，寫就《茶論》，如今茶道可謂是登峰造極?！?p> 趙佶大笑：“知我者，蔡愛卿也。我今日叫上蔡愛卿、元妙先生和五娘來，正是為著這盛世之清尙哩！早前聽聞五娘甚通茶道，茶百戲更是一絕，不知今日能否請五娘給我們點上幾盞茶呢？”
五娘忙道：“官家折煞五娘了，我這雕蟲小技，可不敢在官家面前獻丑?！?p> 趙佶笑道擺擺手：“無妨無妨，不如朕與五娘來斗一回茶，蔡愛卿和元妙先生做個判官，如何？”
蔡京道：“官家有此雅興，是我等之福了。微臣猶記得，官家上一次親自點茶還是在延福宮曲宴上呢！當時官家親手注湯擊拂，白乳浮于盞面，如疏星淡月，至今令人回味無窮?。 ?p> 林靈素也湊趣道：“貧道聽聞，這斗茶，主要講究的是斗色斗浮，這‘色’是茶湯的顏色，以純白為上真，青白為次，灰白次之，黃白又次之；這‘浮’是沖出來的茶沫，以湯面乳霧洶涌，溢盞而起，周回凝而不動的咬盞為佳。這一回，貧道不僅有口福，還能飽眼福了?！?p> 五娘聽蔡京、林靈素二人如此說，便也笑道：“既如此，那貧道就斗膽跟官家討教了。若貧道點的茶還能入的了官家的眼，官家可要賜我?guī)變升垐F鳳餅?！?p> 趙佶見蔡京和林靈素如此精通茶道，五娘也答應(yīng)點茶百戲，愈發(fā)高興了，笑道：“你們看看，五娘茶還未點，倒先惦記上了朕的龍團鳳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