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巧兒！”林芷拍著門道，“有什么事兒好說，你先開門！”
巧兒門扉緊閉，似是無人在這屋內(nèi)。
然而，林芷方才過來之時，分明看見人影一閃。
“我知道你心里苦，有話咱們好說啊……”林芷在門外放緩了聲兒說，然而，屋內(nèi)卻依舊很靜。
“巧兒，”林芷靠著房門，“我就想來看看你……”
門，開了。
巧兒松松挽著一個發(fā)髻，雙目有些浮腫，卻淡淡笑道，“是芷兒啊，我方才睡下了。”
她不笑則已，一笑，林芷的鼻尖就發(fā)酸。
“不請我進門坐坐？”林芷強笑著說道。
巧兒卻是猶豫了一下，閃身讓開，“進來記得關門?！?p> 林芷依言進屋，還好，屋里一切正常。
別的不說，她就擔心巧兒做傻事。
“我都知道了?！鼻蓛耗闷鸩鑹貫榱周普宀?，輕聲說道。
是啊，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韓寶寶鬧出這么大的事，巧兒應是早就聽說了。
林芷默默無言，她知道千言萬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棗紅色的茶湯，浮著幾片茶葉，濃香異常。
“你瞧，咱們做丫鬟時，幾時飲過這樣的好茶？”巧兒將茶斟與林芷，自說自話道，又另取了包東西坐在林芷身旁。
接著，她端起一碗墨色的藥汁，“這我就獨飲了?！?p> 奇異的氣息，像是某種中藥。
“巧兒！”林芷剛要伸手阻攔，卻見巧兒蹙著眉，只是對著那碗藥淺嘗輒止。
“好苦?！彼浦斓溃执蜷_那個紙包，從里面取出一枚蜜餞放入口中。
這才對林芷笑道，“來，嘗嘗，東門‘萬全齋’糕店里的?！?p> 林芷接過蜜餞，含在嘴里，蜜餞甜得發(fā)膩，巧兒卻又拿出一枚放于口中。
“吃呀！”她又將剩下的蜜餞向著林芷推讓道。
林芷搖搖頭。
“一口甜一口苦，苦就不覺得苦了。”巧兒這才再次端起碗，將剩下的藥就著蜜餞喝完。
但甜，也不那么甜了……
“改日我要揪著葛老兒的胡子，問問他是不是有意刁難，開這么苦的保胎藥?！?p> 巧兒放下碗，輕撫著隆起的腹部，“為了這孩子，我真是什么苦都吃了……”
“巧兒，”林芷將手覆于巧兒的手上，“什么都別想，好好養(yǎng)胎，這孩子一定特別招人疼?！?p> “招誰疼呢……”巧兒垂著頭，似是在問肚中的孩子，“你爹，都不要你了……
林芷的手背微微燙了一下，巧兒哭了。
她終究還是在意的。
當林芷從巧兒屋內(nèi)離開時，天色已是完全暗了下來。
風瑟瑟的刮在臉上，林芷回身又向后望了望，她依稀望見巧兒的窗前，暗淡的燭火中透著那孤獨的側影。
巧兒是又在做著虎頭鞋嗎？獨守著空房，一雙，又一雙密密縫制……
冬天的夜，很冷，然而，那透著光暈的屋內(nèi)，卻不見往日的溫情。
林芷深吸口氣，轉回身，不再望向巧兒的屋子?；蛟S，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多愁善感，并不是活在這里的籌碼。
還是去酒窖吧，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那些“伙伴們”說說話了。
青石燈散著暗黃色的光，那里早已沒了夏日的飛蛾，林芷穿過酒窖前的小徑，靜的只能聽到自己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
沙……沙沙……
離酒窖越近，那縈繞心頭的瑣事就越少。
而酒的氣息，在冬夜中，尤為澄烈，干凈。
她穿過那條走過數(shù)遍的長廊，似是怕驚醒沉睡中的美酒，林芷走的格外輕，格外慢。
終于，她來到了幽深空曠的酒窖。
林芷幾乎有些熱淚盈眶，這是她的秘密，這是她的國度。那些檀色的酒甕，就像無數(shù)靜默的戰(zhàn)士，等待著林芷的一聲號令。
“我回來了?！绷周茝堥_手臂，她身上，有光芒隱現(xiàn)。
天，是越發(fā)冷了……
林芷在門外向手中哈著氣，又跺了跺腳，這才拍門道：“巧兒！”
巧兒已是有些大腹便便，她剛開了門，就聽林芷說道：“快快快，你先去暖籠那兒偎著，我身上寒氣重?！?p> 巧兒近日雖是胖了些，可面上卻仍是有些凄然之色。林芷為了哄她開心，每隔幾日，就要上巧兒這兒看看。
自從韓寶寶納了沁蕊，便幾乎從未在此過夜。唯獨那次，還是巧兒口渴半夜起來倒水，差點兒摔了后，驚醒了值夜的丫鬟，韓寶寶這才穿得顛三倒四，半夜從沁蕊所在的尚春院跑過來瞧了一眼。
“要不求著老夫人，多派些人手，或者換幾個丫頭服侍你？”林芷想起來就心驚，也曾如此對巧兒提起。
“我素日里，處處拔尖要強，這府里的丫鬟小廝，都盼著我‘鳳凰變成雞’，怕也只有你這個傻子，才拿真心待我。”
巧兒的臉，細看來，不僅是胖，甚至還有些浮腫。往日眉眼如畫，如今竟是腫的像換了個人般的，那點靈氣勁兒也早已蕩然無存。
林芷有些擔憂，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孕婦都是如此，然而，她只關心此時的巧兒。
“巧兒，放寬心啊。等孩子生下來，我?guī)湍銕е??！绷周茖捨恐蓛赫f道。
“好，那會兒啊，他叫我娘親，叫你芷姨。我要他向孝敬我一樣的，孝敬你。”巧兒笑了，低頭對著肚中的孩子說，“你可要乖乖聽你芷姨的話啊……”
林芷被她說的也笑了起來，她看著巧兒，“會的，他一定會是個最好最乖的孩子?！?p> 天上的星子，就像數(shù)不清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著紅塵百態(tài)。
“你說，咱們的孩兒會長得什么樣？”沁蕊靠在美人榻上，以手支額，朝著韓寶寶嬌笑。
韓寶寶正啃著雞爪，看沁蕊如此，噗嗤一笑道，“這連身形都沒顯呢，你倒是想得遠?！?p> 沁蕊拉下臉，翻身不去理會韓寶寶。
韓寶寶吃的正香，見沁蕊使了小性兒，便吐了嘴里的雞骨頭，上前道，“喲，這脾氣還越發(fā)大了。來，起來起來，這雞爪鹵得那叫一個夠味！”
他拿著一只爪子就向著沁蕊嘴邊送去。
“吃吃吃！”沁蕊一把拍掉韓寶寶手中的雞爪，“等你兒子生下來，那胖手變成爪子才好呢！”
“這話可怎么說呢？”韓二夫人推門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