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句話說的老劉肚內(nèi)酒蟲大動,老劉急不可待的咽著口水,“芷兒姑娘,那您什么時候得閑啊?”
“喲……”林芷皺著眉頭,“這可難說了?!彼粗蟿⒌哪樕?,試探著說道,“要不,偏勞您去酒窖自取?”
老林一聽酒窖,登時酒醒了三分,囁嚅著說,“芷兒姑娘,您真是說笑了。那酒窖,是我這樣兒的人能去的嗎?”
林芷笑了起來,“哪有這樣那樣的分別,不過是人盡其用,各有所長。再說,我也沒讓您進酒窖里面吶,您告訴看門的小福子,他知道。就說是前些日子大小姐賞我的,給您拿來就是了。”
“喲,喲,”老劉大喜過望,腳尖就沖著酒窖的方向轉(zhuǎn)去,“這怎么好意思呢!”
“好酒配英雄。劉哥這幾日也是辛苦了,理該我謝您的。”林芷又是委屈又是感激的模樣,順勢給了老劉去酒窖拿酒的臺階。
“成,那……”老劉走了兩步,又轉(zhuǎn)頭指著柴房,“這孫……”
“您去吧!有我呢!”林芷學著老劉的樣子,揮了揮拳頭道。
老劉是個粗人,平日里府里得臉的丫鬟小廝,沒幾個正眼瞧他。
如今,見林芷言語可親,性情又如此爽快,便樂的一抱拳道,“那成,您受累!”
說罷,他便徑直離去。
林芷松了口氣,揉了揉笑得發(fā)酸的腮幫子,卻聽柴房里小豆子低聲說道:“蠢?!?p> 此時午后陽光晴好,曬的幾乎令人睜不開眼睛。
幾乎,會令人忘記這是一個多事之秋。
“是啊。蠢?!?p> 林芷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柴房說。她知道,里面的小豆子正在看著自己。
小豆子卻再不做聲。
“這世上聰明人寥寥無幾,只是,我覺得你,”林芷掂了掂手中的饅頭,“特別蠢。”
“你!”小豆子或許是沒有料到林芷會特意過來挖苦自己,他剛要說些什么,卻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不由在柴房內(nèi)苦笑道:“是啊?!?p> “行了,你看也看了,罵也罵了。我么,也遭了報應。你要是看夠了,就……”小豆子連著餓了幾天,與林芷說了這幾句話,已是有些氣喘。
“沒看夠——”林芷握著饅頭道,“怎么能看夠呢?在大漠的時候,我見過渴死的,餓死了,可這太平盛世里,還有人愿意把自個兒活活餓死的,”她嘖嘖有聲道,“倒是頭一次見。”
“你!你走!走?。 绷周频脑拸氐准づ诵《棺?。
小豆子突然撲到門前嘶吼著,那張娃娃般的臉如今瘦的幾乎能從門縫中擠出,“你給我走!”
林芷后退了一步,此時,她才完全看清楚小豆子這幾日來的真容。
昔日長得和個肉丸子似的臉,如今瘦的眼窩凹陷,蓬頭垢面,帶著一身的霉味兒,近乎癲狂的在門縫中吼叫著。
“你以為你很慘嗎?有瓦遮頭,有地容身。可那些大漠尋水的人呢,一口水,一個饅頭,對他們來說,那就是命!”
林芷說著,自己都未料到的,居然紅了眼眶。
也許大漠那段記憶對她來說,太過深刻,也許,重生之后,才明白世事無常,生命無價。
“這里是韓府!不是大漠!”小豆子將那薄的像層紙般的門板,晃得快要散了架。
他不明白為何林芷突然來和自己說這些有的沒的,如果是報仇泄恨,那夠了,他僅有的自尊已經(jīng)讓林芷傷的體無完膚。
小豆子,最不想見到的,就是林芷。
他不想,讓林芷看到自己如今的慘樣。
若說在此之前,他對林芷有什么感情,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兩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談感情,或許就是偶爾相遇的那一聲問好吧。
可是韓寶寶的一句戲言,卻讓小豆子當了真。
與其說,他想要林芷,不如說,他想要那樣的生活——娶房媳婦兒,生兩個大胖小子,白天給韓府當牛做馬,夜里熱炕頭上能有人說個貼心話……
可為何是林芷呢?
小豆子也曾這樣問著自己。
他不知道。
也許,林芷真的是個妖女吧……
“你也知道這是韓府。”林芷卻似不知小豆子心中所想,她繼續(xù)盯著那條門縫說道,“那些大漠中的人,千方百計尚且要活著歸來。難道你是舒服日子過久了,這一丁點的苦都受不得?”
林芷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根利刺扎在小豆子的心上。
“口口聲聲說大漠,大漠,滾回你的大漠去!”小豆子吼道,然而,這話剛一出口,他,卻有些后悔了。
他猛然想起,林芷的父親,老林就是死在了大漠。這才有了所謂“孤女尋水”之事。
然而,林芷只是怔了怔,她垂下眼,輕聲說:“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那時候……”
言多必失,盛怒之下的話,更是當不得真。
罷了,反正早就扯破了臉,自己還不知道能活到哪日,小豆子背過身,靠著門坐下,不想再去和林芷說上一句話。
過了會兒,他似乎聽到林芷遠去的腳步聲,又忍不住回頭從門縫向外張望。
“你做什么!”這下,反倒是小豆子嚇了一跳。林芷正有樣學樣的,像他之前那般,一只眼睛貼著門縫向內(nèi)張望。
“走開!”小豆子手腳并用的向后退去,仿佛林芷是真的“妖女”。
這屋的味兒太熏,他太臟,他……
他不配。
不配和“芷兒姑娘”這樣說話。
“芷兒,我求你了!走吧!”小豆子縮在角落里,縮在陽光照不到之處。
門縫里,滾進來一個東西。林芷,似乎是半蹲在門外。
“小豆子,你聽好了。這里是韓府,它很大,大的有時會讓人覺得,可以在此了卻殘生。但是,放眼天下,韓府,又算什么呢?”
林芷應是站了起來,她敲了敲柴門,“這饅頭,皮臟了,剝掉里面還能吃。你呢,我是不能原諒。但也不能看著你死?!?p> 她頓了頓,“死很容易,可是,沒有人,真的想死。”
“小豆子,”林芷沉默了片刻,“你該放過自己了?!?p> 這次,她是真的走了。
小豆子坐在柴房中,那個被林芷丟進來的東西,是被一方帕子包好的,去了皮的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