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心竹,東海普陀人氏,出道前是東海之濱的一個漁夫,十七歲的時候就已娶妻生子,每日只是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棲的漁民生活。若不是二十歲時倭寇出現(xiàn)在東海,他也許一輩子只是一個打魚人,如果他的生活就這樣平淡下去,對擁有驚心動魄一生的他而言不知是否算是幸運。
當天涯會的楚潛淵在亂尸堆中找到他時,雪心竹除了報仇已不說不出第二個詞。楚潛淵背著他走了兩天,才到達分堂的所在,雪心竹從一個漁夫,一下子被推到江湖的風高浪尖,從此以后兩人并肩作戰(zhàn),開創(chuàng)出天涯會的宏圖霸業(yè)。在與青龍門爭奪中原霸權的黃河之役,雪心竹力殺青龍門五大高手,建立了不世威名,雪心竹在楚潛淵心中的地位也自然高出他人甚多。武林中人稱其為“紅塵殺人客”而不名之,而天涯會也從江湖上的一個二流幫派,一躍成為天下前列的大組合。然而這亦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之后雪心竹在武林銷聲匿跡了很長一段時間,有人說他去東瀛復仇,有人說他逃避仇家,也有人說他閉關修煉去了。直到九年前復出,那空白的五年成為了江湖中的懸案。
這些內容被記錄在天涯會總堂的“事事關心齋”中,外人自然無從知曉。而蘇名瑜雖然知道身邊就是大敵,卻也僅僅知道對方危險而已,具體情況則一無所知。若他知道十余年來,死在雪心竹刀下的高手名字,不知他還會不會如此不謹慎,不知他先前那顆猶豫的心,會否變得堅定。
雪心竹按著刀柄,雙眉緊鎖。不知為何,今夜特別容易陷入回憶,他看著眼前的少年,心頭卻是思緒翻涌,自己初入江湖的日日夜夜一幕幕重現(xiàn)。忽而看見青春嬌憨的妻子被倭寇所殺;忽而耳邊響起黃河之役后,在病床邊楚老大握著自己的手道:“從此以后天下就是你我的天下!”;忽而他又看到自己在豪門中舉起寶刀向婦孺砍去;忽而他看見辛長老滿身鮮血的向自己爬來……思緒越來越混亂,發(fā)生過的沒發(fā)生的都鋪天蓋地的向腦海中壓來。
蘇名瑜的眼睛忽然睜開,四目相對他的心不由一沉,對方眼中好大的殺氣!他輕聲說道:“我睡不著,只覺得他們已經來了。老兄你是否一樣覺得不妥?怎么臉色不對?”
雪心竹提刀在手,平靜地說:“還是作個了結吧?!?p> 蘇名瑜拳頭握緊,知道對方要出手了。
“了結?你中了我曼陀螺花的花粉,還有資格和我花魔作了結?”驀然間一個葛衣文士出現(xiàn)在二人的視野,那人低笑道。
哈哈哈!又一陣笑聲傳來,一個飄浮不定的聲音道:“更何況此處有我冰魄水念逸在,雪心竹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們嗎?”
雪心竹長出一口氣,暗道:“怪不得今晚心神不寧浮想聯(lián)翩的,原來是他們在作怪?!毕胫挥砂底岳湫?,這魔花的花粉對別人或許有削弱功力的作用,但對自己也只能作到老亂思路而已。只是年華樓的人也在面前,這下子真要腹背受敵了。
蘇名瑜此時也在飛快的計算著,若是幫助九妖對付雪心竹,成功的可能雖大,但是成功后只怕就要輪到自己遭殃,想想白天那十多只手,這些妖人絕不是善類。若是幫助雪心竹對付九妖呢?成功的可能也不小,但雪心竹接下來如何對付自己?若在他們火拚的時候逃走呢?這的確是很有誘惑力的想法,逃走的可能很大,但是也有不小的機會分散九妖追殺雪心竹的兵力,另就是天知道九妖還有幾個沒到。
咬咬牙,蘇名瑜對雪心竹道:“一致對外!”
雪心竹欣賞地看了蘇名瑜一眼,哈哈一笑,轉首對花魔道:“拿命來吧!”
花魔一聲尖嘯,雙手揚起,午夜的夜空居然出現(xiàn)了數十朵鐵蓮花,花瓣散開來仿佛生了眼睛一般向雪心竹投來。雪心竹寶刀在手一聲長笑,道:“雞零狗碎的也拿出來獻寶?”刀鋒化作旋風,蓮花消失不見。
花魔深吸口氣,全身的衣袍鼓了起來,發(fā)絲根根豎起,猛地撒出滿天的花瓣雨,蓮花、牡丹、梨花、梅花、桃花……繽紛燦爛,爭奇斗艷近似于瘋狂的飛向雪心竹。雪心竹手中的寶刀發(fā)出一聲輕吟,仿佛少女的嘆息,陡然間放出森寒的刀氣,殺入萬花叢中!
蘇名瑜看著那滿天的花雨,心頭隱約有些迷亂,曼陀螺花的花粉對他的作用比對雪心竹要大多了。茫然間耳邊傳來了輕笑聲,聲音輕柔溫婉,赫然就是冰魄水念逸的聲音。
“你似乎是個講信義的人,居然沒有選擇逃走,真讓人驚訝。有資格踏上‘天下血’的都是黑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沒想到居然還有你這種人。”
蘇名瑜聚集所有的精神尋找這聲音的出處,可是那飄浮的聲音仿佛來自天外,讓人根本無從把握。蘇名瑜大聲道:“龜兒子的,你有什么了不起?無非裝神弄鬼而已,你以為這樣別人就認為你是高手了?”
“你很有資質,可以成為一個好手。考慮一下跟我走如何?我們會給你開出夢想不到的條件?!彼钜菪Φ馈?p> 蘇名瑜目光閃動,笑道:“我是年華樓笑天君的兄弟,你西荒九妖乃喪家之犬,能開出什么條件?”
“激將法沒用的,你要投靠的不只是西荒九妖,而是一個強大的組合。李笑天我們的主上比起來,根本不算什么!”水念逸笑道。
“洛襄侯都不在你們眼里,那你說來聽聽你家主人是誰?”蘇名瑜一面看著一旁的戰(zhàn)局,一面隨口而道。話音剛落,蘇名瑜就覺得眼冒金星,耳朵轟鳴,強大的壓力洶涌而來!冰魄顯然并非真心和他談話,突然間發(fā)出難以抵擋的攻勢。
蘇名瑜緊閉雙目,想也不想就向左前方轟出一拳!就覺得身體一栗,打了個冷戰(zhàn),冰冷的寒氣傳遍了全身。
冰魄輕嘿一聲,笑道:“好拳!我倒要看看你能發(fā)幾拳?”
蘇名瑜罵道:“你個死人妖,也算是有字號的人物,居然表面拉攏,暗地偷襲?!?p> “偷襲才是江湖上的生存之道?!北顷帎艕诺?。
蘇名瑜只覺周身大穴同時一寒,噴出一口鮮血。也就在此時他發(fā)現(xiàn)眼前白影一晃,蘇名瑜毫不猶豫地飛撲而出。
冰魄“咦?”了一聲,對方受了自己冰影神針后居然能還手,躍到半空由上至下一腳正中小蘇肩頭,將他踢倒在地。
蘇名瑜被重擊倒地,從肩胛骨開始無處不疼,但是疼痛卻也讓他忘了寒冷,行動能力似也有所恢復。他奮力站直身子,緊閉雙目,凝聚心神等待對手的攻擊,嘴角還帶著譏諷的微笑,道:“我說過,你只是人妖,不具備男人的力量?!?p> 水念逸動了真努,對方先后受了兩下重擊,之前更中了曼陀螺花的花粉之毒,如今還能夠穩(wěn)穩(wěn)站立,究竟是什么樣的體魄?“我原本想帶你走的?!北菒汉莺莸?。他眼角掃了一下邊上花魔與雪心竹的戰(zhàn)局,花魔似乎已經不支,但卻也不是兩三招內就能見分曉的。冰魄下意識的舔了下嘴唇,身形一晃化作一道白光。
危險的信號再一次在蘇名瑜的腦海中轟鳴,冰魄已經出手,從哪一個方向來?我可不會莫名其妙的死在這里!
突然,冰魄從天而降,如同九天神魔乘風而至,那冰寒的手掌無聲地印向蘇名瑜的天靈蓋……手掌離蘇名瑜頭頂三寸之時,猛地掌力一吐。
蘇名瑜的拳頭突然向天高舉,拳頭和手掌相交發(fā)出巨大的碰撞聲,蘇名瑜發(fā)髻飛散,雙腿沉入土中,嘴角溢出鮮血,大喝道:“好掌力!”
冰魄一聲悶哼,被狠狠地震飛了出去,他就覺得一浪又一浪的功力向自己沖來,將自己發(fā)出的寒冰掌完全擊散,自己的胸口如受重擊連續(xù)九下,內腑都離位了。這小子的拳頭這么恐怖?水念逸深吸口氣強把傷勢壓下,腳在樹梢一點,就要再次攻擊,卻見一道璀璨如天上銀河的刀光從身后飛掠而至。
花魔完了!冰魄心往下一沉,終于明白雪心竹的計劃,雪心竹的刀原來是收而不發(fā),故意等到此時自己與那少年兩敗俱傷才砍翻花魔。如今自己兩面受敵,若不想死只有立即逃走。
冰魄水念逸發(fā)出震天怒笑,回轉身“當”的一下扣住刀鋒。雪心竹冷笑道:“徒手奪刀?你太小瞧我了!”刀意暴漲,直撲冰魄的前心。冰魄身子輕搖,在間不容發(fā)之時躲過刀鋒,一口鮮血噴向雪心竹面門。雪心竹只得后退一步,冰魄如流光般在月色下遠遁而去。
雪心竹轉身望向蘇名瑜,接下來又該如何?
蘇名瑜緩緩睜開雙眼,第一絲光明進入眼眸,看到的卻是雪心竹那充滿殺氣的身影。他咧嘴一笑道:“你我可以了結一下了?!?p> 雪心竹的眼中血絲一現(xiàn),隨即歸于平靜,將刀收起。他看了看無盡的夜空,輕嘆道:“無論是敵是友,今夜我已沒了殺意。”
蘇名瑜的腿從土中拔出,拍打身上的塵土,咳了兩聲,抱拳微笑道:“在下年華樓蘇名瑜,給雪心竹雪老大見禮。”
雪心竹看著面前這一身塵土,嘴角溢血,卻仿佛還可以來場大戰(zhàn)的少年,心中想到:“此子究竟是何來歷,假以時日怕是無人可以駕馭?!?p> “繼續(xù)趕路?!毖┬闹褶D身邁步向前。
兩人之間已經揭破了身份,卻仍仿佛沒事人般一前一后走著。所不同的是蘇名瑜的咳嗽聲開始伴隨著兩人行進的路途,輕輕的,痛痛的,仿佛咳入心肺。
雪心竹皺眉道:“小子,你沒必要咳得那么凄慘吧?”
蘇名瑜笑道:“從前落下的毛病,只要受傷,就會咳個不停,一會就好?!?p> 雪心竹搖頭道:“你這樣不行,坐下運功,此地離問心臺已不遠。我們也沒必要趕上前去廝殺?!?p> “廝殺?”蘇名瑜道。
雪心竹嘴角帶著冷笑道:“難道你們沒有約好在問心臺截殺我?即使你們沒有,參加大會的各個組織十有七八,都是在那匯聚人手再向上走,過了問心臺就是混戰(zhàn)的開始。”
“他奶奶的,這樣的話我們就更應該上去,說不定我的手足正在上面拚老命?!碧K名瑜輕咳兩下,笑道。
雪心竹苦笑道:“你既然要去送死,那就加快腳步。免得你到了上面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闭f著提速向前。他心中暗自嘆息,若我們天涯會先遇到這小鬼就好了,席宇這兩年管理總堂不知在忙點什么,這樣的人才都會漏過。
而蘇名瑜卻是一面咳嗽一面想道:“西荒九妖背后的人是誰?大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