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刷刷一齊掉啊?是真的么?倒是沒見過牡丹。聽說洛陽有?”
“長安城也有。只是……”
說者噤口,眾人會意。長安也有過牡丹,可是,它雖被圣神女皇命名為花魁,卻不肯為女皇盛開。
長壽羨艷地看著花燈,對身旁的張果兒道:“果兒,這牡丹確是好看。如若采一朵戴在頭上,不知道有多美呢!”
自從無意中見過秦相之后,長壽便開始注意起自己的容顏妝扮來。不過,除了上學時,母后給她制的那一套新衣,她也別無長物妝扮。無非是天天摘一朵喇叭花,插到鬢發(fā)里。
牡丹么,自然比喇叭花好看。
“這牡丹花燈,倒是比鳳仙花燈亮一些。老遠便能看見?!睆埞麅旱?。
童掌柜笑吟吟的臉上,笑意一頓。
“聽著,今日是為桐儀請客,每人都得開口,借桐儀第一名的靈氣!不喝的,過不了秋試!”有人快樂地喊道。
“誒,別這樣說?!迸嵬﹥x從車上下來,抖了抖長袍,道:“讀書是自己努力的事,哪有什么靈氣不靈氣?更何來借用一說?今日我們小聚,不說讀書……”
“只談風月?”裴桐謹接過話頭,玩笑道。
裴桐儀一笑,放低聲音道:“我們好好敬敬張氏姐妹吧,不知道還這段情誼還得不得續(xù)……”
眾少年一時沉默。
他們已然知道張德瑞充軍的事,私下里無不同情扼腕。也有人暗地里疑問為何判刑如此之重,然而,官場上的事,誰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更何況一群讀書少年人。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只可關心,不必動心。兩耳不聞窗外事么……唉,沒想到,當別人家的家事近在眼前時,如此讓人唏噓不已。
“童掌柜!”裴桐儀軒然喊道。“請問上次的‘雪山飛蝶’,今日可還有?”
童掌柜正與裴桐心施禮,聽裴桐儀問,轉頭歉然道:“天氣漸漸炎熱,雪山飛蝶不便存放,故沒有此菜了?!?p> “天氣也不甚熱???”宋兼玉捋捋衣袖,道。
“不是有冰井么?”
“呃……”童掌柜語塞。“不過,上次眾位喝過的春酒還可以給公子小姐們喝一甕?!?p> “不是共有三甕么?”有人喊。
“得了吧?上次我們喝一甕,今日童掌柜給我留一甕,三甕我們甕便吃了兩甕,難不成童掌柜自己不留一甕?”
“做生意么,童掌柜,你便大方些,全拿來與我們喝了。今日,我們可是要送友人的……”宋兼玉連聲道。
裴桐謹忙拉住他,道:“無妨無妨,童掌柜能舍出一甕與我們,已然求之不得了。我們家也正好得了兩甕好酒,稍后我著小廝回家取來續(xù)上便是。”
童掌柜凝住的臉上一松,笑道:“實在是有友人來了,想留一甕與他們……”
“進去了進去了!”裴桐儀催促道?!坝性掃M去說,站在門口,你們還讓不讓童掌柜做生意了?”
少年少女們幡然醒悟,紛紛進店上樓。
不一刻,菜徐徐上來。
看著桌上的菜肴,宋兼玉的眼睛慢慢地圓起來。
“沒有雪山飛蝶,也便罷了。如何今日的菜肴如此俗相?這是何物?”宋兼玉拉過面前一個盤子,“白斬雞。這個……紅燒鴨。這個呢,生切鴨蛋……”他伸長了脖子,看了看桌子上別的菜肴,“如何全是些俗不可耐的東西!”
“果真全是些家常菜……”謝蘭香道。
“得了吧,桐儀作東,人家主人家都沒嫌棄,你吃客還嫌棄?”裴桐謹?shù)馈?p> “你果然是謹慎!”宋兼玉瞪著裴桐謹?!敖袢针m是桐儀請客,卻也是請樂安她們!如何平常的一次聚會,都好酒佳肴的擺闊,今日為著樂安她們,便是這般狗嘴臉了!這不是欺人窮么!”
宋兼玉越說越生氣,回頭對剛送上來一碟醬肉豆豉的小二道:“不行不行!換菜換菜!”
“兼玉,不必了……”
呯!一個酒杯被宋兼玉抬手一摔,砸在地上,杯片飛濺。
“驪山四顧,阿房一炬,當時奢侈今何處?錢財無非身外物。今日的單,算我的!掌柜!童掌柜!”
一個小二跑上來,并足謹色立于宋兼玉面前。
“宋公子有何吩咐?”
“叫你們童掌柜來!”
“童掌柜有事出去了。宋公子有何吩咐?”
“有事出去了?有什么事比生意還重要?”宋兼玉怒責道。
“呃……”
宋兼玉見小二面有難色,又道:“我們也算是你們臨風閣的熟客,”
“是是是……”
“如何你們童掌柜卻拿這些豬狗不如的菜來敷衍我們?”
“這些菜是平常了些,但也不至于豬狗不如吧?”
“你什么意思?是小看我宋兼玉出不起銀子,還是嫌我們的客人不夠體面?”
“哪里哪里……”小二環(huán)視一桌少年少女,里面還真有幾張半陌生不陌生的面孔不那么體面……
“換菜換菜!”
“不必了。”張果兒道。
她早已看出來,宋兼玉一心舍不得她們姐妹幾人,心下難受,一番情誼便化作貧寒家子的豪情。只是,他一時豪情,花光了銀子,回去之后不知道要節(jié)衣縮食多久,才補得上這一餐豪情的虧空。
“菜本身無貴賤之分,無非是易得不易得之分。我們都覺得這些菜肴甚好,是不是啊長寧?”
長寧一愣,旋即道:“是啊是啊!我最喜歡吃……呃……這道醬肉豆豉了……”
長壽見狀,也忙道:“這道生切鴨蛋也特別好吃的呢!是不是啊長陽?”說著,長壽腳底下蹬了蹬姐姐長陽。
“有時間扯這些,不如大家開開心心多吃兩口菜,大家說是不是啊?”
對嘛!
裴桐謹想起來上次長陽喝醉酒的事,笑道:“多喝兩杯酒也是可以的哦……”
長陽即刻紅了臉,飛了對面的裴桐儀一眼,半低頭道:“喝就喝,誰怕誰……”聲音卻小了下去。
張果兒端了酒杯,道:“來來來,我們敬桐儀一杯!祝賀他又得第一名!”
喝酒喝酒!
干杯干杯!
一仰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