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軍營帳在西安城西面安定門十里之外,一片營帳連綿,傷兵和婦孺都歇在其中。
寧翊寰在營中抱著她的小外甥陸士衡,一邊兒哄一邊兒轉(zhuǎn)圈,可這小家伙今日不知是怎的了,平日一哄就好,今日卻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喊著要娘親。
寧翊寰無法,只得抱著他找寧翊宸,誰知大營里轉(zhuǎn)了一圈,盡是不見人影。
寧翊寰皺眉,心下想到:大姐姐又才有了身孕,別是身上不舒服,去尋顏初了。
子始先生這會(huì)子在在傷兵營里待著。
寧翊寰便抱著衡哥兒,往傷兵營那方走去。
寧翊寰一邊逗衡哥兒一邊往那頭走,甫一抬頭便見個(gè)人殺氣騰騰的過來了,她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卻是燕齊諧。
“小五!”寧翊寰喚道。奇怪,他為何會(huì)在這兒?他不該在長樂門下攻城嗎?
燕齊諧走近了,往日里不笑也自帶三分笑意的桃花眼不再波光瀲滟,反而泛著殺伐的血光,一身冰冷的甲胄一湊近就不禁讓人生生打了個(gè)寒戰(zhàn)。
寧翊寰驚愕極了,問道:“你怎的回來了?”
燕齊諧手上拎著柄劍,上頭滴著血的,溫?zé)岬难簼u漸在天寒地凍里凍成了冰碴子,他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之前圍長樂門時(shí),逃出來一個(gè),誰知竟是和咱們營里的人有聯(lián)系。”
燕齊諧惡狠狠道:“我追了一路,把那叛徒宰了?!?p> 陸士衡從沒見過平日里嬉笑的燕齊諧這般神色,嚇得哭也不敢了。
燕齊諧拔腳就走,道:“我得趕緊回去尋四郎去?!?p> 寧翊寰心下一陣慌亂,看見待在傷兵營旁邊煮粥的葛媽媽,趕忙把小家伙丟給她。
寧翊寰扯住飛身上馬的燕齊諧的袍角:“我也要去!”她心里像面鼓似的“咚咚”敲起來,敲得她頭暈眼花心口煩悶。
燕齊諧不知道寧翊寰這是鬧得哪一出,但時(shí)間緊迫遲疑不得,燕齊諧皺了皺眉便將寧翊寰扯上了馬。
一路上只聽得呼呼的風(fēng)聲,寧翊寰心里越來越慌,反手想抓住燕齊諧的前襟,卻只摸到一片冰冷的甲胄……
她心下想到,為甚么,會(huì)這么心慌……
安定門城下,兵士各個(gè)張弓搭箭,連云梯都還架在城上,卻無人動(dòng)作。
抬頭瞧了瞧城上,鎮(zhèn)安王溫杉立在城頭,不但沒穿甲胄,反而穿著大紅圓領(lǐng)蟒紋吉服,頂戴翼善冠,冠上簪花,掛披紅,勒革帶,蹬皂靴,竟是一副要娶親的模樣。
再看他捉著個(gè)女子,身著大紅通袖麒麟袍,系官綠馬面裙,梳狄髻,上戴九翬四鳳冠:漆竹絲為圓匡,冒以翡翠,上飾翠翬九、金鳳四,皆口銜珠滴,華服大妝,竟是整套親王正妃的服制,再定睛一看,不是寧翊宸又是誰。
溫杉將寧翊宸挾持在手中,笑得張揚(yáng)恣意:“小四啊,你這小媳婦名字可起的好,竟是喚作‘翊宸’,意同‘佐帝’呀!”
陸冥之瞇了瞇眼睛,殺氣凜然:“我陸某人還不知鎮(zhèn)安王喜歡用這等陰私手段。”
溫杉仿佛聽見了甚么天大的好笑的事情,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好好,我不如你玉面陸四郎光明磊落。你陸四郎光明磊落得很??!”
他一雙琥珀色的瞳仁瞪著陸冥之,露出狼一般的神情,眼角下的朱砂淚痣血一般的顏色:“你攛掇哈薩克的可汗葉斯波勒時(shí),你可當(dāng)真光明磊落得很吶!”
他道:“我聽聞你疼你這小媳婦疼的緊,你現(xiàn)下滋味如何?嗯?”他笑得狀若癲狂,“快,快讓你那起子雜碎昭軍朝后退,要不然,我就把她丟下城去?!?p> 說罷扯了扯寧翊宸的手腕,寧翊宸掙了掙,可那溫杉到底是個(gè)男子,又有武將底子,雖說溫杉病了許久,依舊掙脫不得。
陸冥之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退?!?p> 軍中有人嚷道:“大將軍,退不得??!”
鎮(zhèn)安王聽得這話,笑得陰仄仄的,道:“你若不退,你家寧翊宸可就保不住命了,你現(xiàn)下若退了,我便留著寧阿嬰一條性命,娶她做正妃如何?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喊燕齊諧:“師爺……這……”
燕齊諧看了陸冥之一眼,喊道:“別廢話,聽將軍的令!”
燕齊諧剛那一眼就看見了陸冥之臉色鐵青,鳳目挑起來煞氣縈紆,眼內(nèi)血絲通紅,狀如厲鬼。
這般情形下,哪里有人勸得住他?
陸冥之再次下令,從唇齒間咬出一個(gè)字來:“退!”
大軍緩緩朝后退去。
忽的,只聽城上寧翊宸喚了一聲:“北鯤!”喚的是字,才取的字,還無旁人知道。
溫杉仄斜著眼,不知她在喊誰,就這么一晃神兒的功夫,寧翊宸拔下頂上一支翟釵,兩個(gè)尖尖的金色的頭一閃而沒,正正的插進(jìn)溫杉的心口。
剎那間溫杉的眼瞳渙散了一下,卻無端生出一股子狠勁而來,舉起寧翊宸就要往城下扔。
寧翊宸被掄了一圈,天地顛倒,可她卻死死拽住了溫杉的胳膊,溫杉本就病得雙腿打顫,又被寧翊宸心口刺了一釵,原本就在癱倒的邊緣強(qiáng)撐著,方才扔寧翊宸又是大力向前撲去,被這么重重一拽。
他重心不穩(wěn),腳下一虛,跟著寧翊宸一起直直墜下了城頭!
整個(gè)過程電光火石一般閃過,城上人還沒來得及動(dòng)作,兩個(gè)人就墜了下去,阿克克烈急急去拽,也只撕下來半片溫杉的衣擺。
城上立馬騷亂了起來
燕齊諧瞳孔猛的收縮了一下,大喝:“攻城!”霎時(shí)殺聲震天,無數(shù)將士沖了上去。
可陸冥之耳邊仿佛無聲,他怔怔看著寧翊宸,破布娃娃一般摔在地上,華服大妝,華貴的吉服的血一樣的猩紅,頭上翟冠滾了下來,一卷秀發(fā)里全是血,只一雙眼睛還睜著,空空洞洞的。
死不瞑目。
陸冥之瘋了一般沖上去,一手抱起寧翊宸,將她護(hù)在懷中,另一手拿了破月槍登上云梯就殺了起來,城上兵士膽子都嚇破了,陸冥之現(xiàn)在看著就像個(gè)十殿閻羅。
十丈城墻,天人兩方。
寧翊寰坐在燕齊諧身前,渾身顫抖起來,眼前的場面和五年前的一場噩夢合二為一,她大姐姐就是這樣,跌得像個(gè)破布娃娃,滿世血雨,際天而來……
她忽的腹痛如絞,眼前從一片紅轉(zhuǎn)成了一片黑……
燕齊諧喊她:“小寰子?小寰子!”他想把她朝后抱一抱,一伸手,摸了一裙子血。
?。。?!
這是怎的了?
今日是建平十七年正月初二,寧翊宸的生辰,她剛滿十七歲。
懿兒
瑟瑟發(fā)抖瑟瑟發(fā)抖,我把咱們女主寫死了(狗頭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