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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魚北上歸冥為鯤

第七十三回:失蹤

游魚北上歸冥為鯤 懿兒 2195 2019-03-31 08:27:24

  陸冥之高聲道:“怎么回事?”傳話那個兵士搖搖頭,道:“后頭之傳話來說有人不見了……”后半句話飄在風(fēng)里,陸冥之聽不清了。

  陸冥之還想開口再問,卻灌了一嘴風(fēng),夾雜著幾片雪,他啐了幾口,還要再開口,卻見后面滾來一個雪人,從擠成一團的兵士中間擠過來,順著風(fēng)喊他道:“將軍!”他好不容易擠到了陸冥之身前,與他道,“陳把總和秦把總那兩隊人不見了。”

  陸冥之艱難的咬出幾個字來:“陳奕和秦天?何時不見的?”那兵士道:“陳把總和秦把總那兩隊傷兵多,落在后面,等聽到傳令說立即止步,背山避風(fēng)的時候,白毛風(fēng)已經(jīng)刮起來了,等我們的人朝后傳令的時候,那兩隊人已經(jīng)找不見了。”

  他喘著粗氣,盡量讓自己不在這種情況下被風(fēng)雪沖的昏厥,他開口又道:“我從后頭過來已然花了許多功夫,怕是已不見許久了?!?p>  兩個把總麾下八百八十人,這么大一群,就這么在白毛風(fēng)里憑空消失了?

  陸冥之道:“可派人去找了?”

  那兵士答:“找了,去找的人也沒回來?!北娙她R齊安靜了半晌,不見昭軍兒郎語切切,只聽風(fēng)卷大雪鳴呼呼。

  白毛風(fēng)吃人。

  眾人心里皆是道的這一句。

  陸冥之扭了扭頭,盡量讓自己不迎著風(fēng),再次艱難的開口道:“先不找了,先熬過這一陣子再說?!?p>  耳邊白毛風(fēng)嗚嗚的哀嚎,眾人心上都籠罩這那八百八十人的生死,刀光劍影不是沒見過,血流成河也不是沒見過,甚是上了火器時血肉橫飛,殘肢遍地的時候也常見,可到底是真刀真槍的拼殺,殺紅眼熱血沸騰之時連有了傷,淌血淌得和流水似的,也不會怕。

  那時的生死都是可以看得見的,活著的人是熱的,會跳動的,鮮亮的,死了的人也是能摸得到的,身上還殘存著方才拼殺時流動的熱血的余溫。

  可這般情況,卻讓昭軍一眾著實怕了。

  活生生的人,在風(fēng)雪里面找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了,誰也不知道他們會怎么樣,平日里死了兄弟還有機會抓著尸體哭天搶地一通,好好用熱血和烈酒送他們上路。

  可這一回,伸出手來,甚么都抓不住,也再摸不到那些人的影子,那怕是尸體……

  害怕,沒有人敢說不害怕,這回是真真切切的害怕了,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未知”。

  白毛風(fēng)不知何時才能結(jié)束,眾人縮在山窩里,除了恐懼一點一點填滿整個心房,眾人也都感覺到身上的血一點一點變冷了。

  寧翊寰小小聲哭腔道:“我腳沒有了……”這種情況下凍得沒有知覺是常事。

  燕齊諧在她耳邊道:“不許哭,眼淚流出來結(jié)冰了也不怕把臉凍裂?!苯z毫無平日里調(diào)笑戲謔的語調(diào),只是把寧翊寰樓得更緊了。

  一旁的寧翊宸陸冥之看起來相對無言,其實已經(jīng)用眼神的動作吵了好一陣了,原因很簡單——乳娘不在跟前,現(xiàn)下在哪兒也不知道,衡哥兒要吃奶,哭了半晌了,寧翊宸要給他喂奶,但扯開衣服顯然要凍死。

  陸冥之不讓。

  寧翊宸力氣小,被陸冥之緊緊箍著,掙不過他,又被風(fēng)吹得張不開口,瞪了他好一陣,眼睛里面火星四濺。

  二人僵持著,衡哥兒的哭聲越來越小了。

  忽的,有一團東西抖了抖身上的雪,站起來了。昭軍眾人的外圍臥著的是馬群,大家的戰(zhàn)馬,臥在最外圍勉強擋了擋風(fēng)。

  來的是陸冥之的馬,搖搖晃晃到他身前,舔了舔他的手,他想喚它一聲兒,卻忽的想不起來它叫甚么名字了,他愣了愣——他就沒正經(jīng)給他起過名字。

  這匹馬是當(dāng)年在宣平搶的那一撥兒胡馬的其中之一,他當(dāng)年年少清高,這也不算是多么上好的馬匹,總想著今后換更好的,便只一直“良駒,良駒”的叫著,高興了還隨便“烏騅、的盧、赤兔”的亂喊,心里希望著它是一匹真正的良駒。

  卻不曾想,這不是良駒的“良駒”,它也陪了他四五年了。

  這馬舔過他后,一把拔開了寧翊宸腰間匕首,那是陸冥之賀她十三歲生辰的禮,良駒把匕首銜在嘴里,朝陸冥之眼前一送。

  這是……這是要……

  陸冥之愣住了,良駒見他沒反應(yīng),銜著匕首直直懟上了陸冥之的鼻尖,懟的它差點兒仰面朝天翻倒。

  陸冥之凍得瑟縮,眼眶卻有些發(fā)熱,更有些羞愧,他當(dāng)它是個畜生,不曾想它卻是個有靈的,還這般待自己。

  陸冥之接過匕首,閉上眼睛,一匕首扎了下去,手上感覺到了溫?zé)岬囊后w,眼里也有……

  寧翊宸伸手堪堪接了一捧,送到衡哥兒嘴邊,衡哥兒餓極了,張嘴吮吸了起來,拿手捧不住了,馬血流的到處都是,滴在地上,猩紅猩紅,在漫天漫地的白里看著妖異如同花朵,美得絕望。

  寧翊宸也眼眶一熱,流出眼淚來,打在衡哥兒臉上,他聳了聳鼻尖兒,哼哼了兩聲,喝的東西又從嘴里漏出來,滴滴答答,落在身上,熱的。

  最令人割舍不下的不過生死,生死面前,人人都只是匹夫。

  活著,活著真好。

  不止陸冥之,很多人都忍著心痛傷了自己的戰(zhàn)馬,大多的戰(zhàn)馬也懂事了一般一聲不吭,一朵一朵嬌異妖嬈的紅花開在雪地里,闊大的天地,除了白毛風(fēng)凄厲的哀嚎,安靜得聽不見活物的聲音。

  有人聽見了自己的心跳,緩慢的,勞累的,仿佛擔(dān)了千斤重負,一下一下,敲著鼓點,聽得整個人混混沌沌,可它畢竟還是在跳動,只要它還沒徹底停下來,就還有希望。

  活著,一定要活著,活下來。

  寧翊宸后來意識有些混沌,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恍恍惚惚看見雕梁畫棟,她瑜二哥哥和娘親在遠遠的地方站著,寧瑜身后還拖著個尾巴似的寧翊寰,幾人笑道:“阿嬰下學(xué)回來了?做盛淮安盛首輔的第一位女弟子,甚么感覺呀?”

  又一個恍惚,是宣平內(nèi)城春日漫街飛的白梨花,她手里拿著奪了魁首的詩句,看見十一二歲的陸冥之輕輕從肩上拂下月色一般潔白通透的梨花瓣子。

  梨花瓣子漸漸成了艷紅的顏色,成了大婚那日秀在鞋上的石榴蝙蝠,百子千孫……

  百子千孫……她看見了陸士衡,小小一團蜷在她懷里。有人在耳邊喚她,語調(diào)焦急:“阿嬰,阿嬰!”她恍惚間分不清這是真是假。

  “雪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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