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動著諸多人心的人兒,現(xiàn)在還在山林之中的一個犄角旮旯里昏迷著呢。
“哎喲,我說老張頭,你這是從哪里弄來了這么一個破爛娃娃?!”簡陋的土房之中傳來一個粗嘎的聲音怪叫著。
穿著破爛補丁衣服,一頭灰白相間的亂發(fā)草草用一根樹枝綰了一個亂七八糟的髻,約莫四十幾歲的男人皺著雜亂的眉毛,生無可戀的看著床上躺著的女子。
“老白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就看看能不能治吧?!崩蠌堫^,也就是將殷久從山上給撿回來的老頭子說道。
這個被稱為老白的人是這一片的唯一一個郎中,名叫白先。
今日天還未亮老張頭就將白先給請來了,昨夜女子已經發(fā)了一夜的高燒,老張頭怕再晚一些這個女娃娃就一命嗚呼。他和他家老婆子好不容易將人從山上給背了下來,可不是等著埋的。
白先在床邊來回走了好幾趟,端詳著床上的人,口中嘖嘖做聲,“不好說不好說啊,這女娃娃傷的這么重,老白我可不是醫(yī)仙吶?!迸蛹∧w滾燙,整個人失血過多血氣不足,面色蒼白無華,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傷口,更駭人的是右手食指都露出了白骨,也不知是怎么弄得。
一個嬌嬌,成了這般模樣,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他真的是想象不到?!斑€好我此次上山收獲不小,有這九龍參,想必應該能吊住命?!卑紫让约合∈璧暮诱f道。
九龍參,一百年生出一根須,九百年得九須,千年出龍形,可是不可多得的珍藥。他也是運氣好才挖到了一株,沒想到在手里還沒捂熱呢,就要沒了。
“這也太貴重了……”老張頭有些不好意思,他是想救人不假,可和白先這么多年的好友了,自然知曉這九龍參的貴重。將它賣給大戶人家,換一座四進的宅子綽綽有余,他哪有這么多錢,總不能讓白先做這么大的犧牲吧?老張頭的內心打起了退堂鼓,遠近親疏,他心中還是有一桿秤的。
白先自然看出了老友心中所想,白了他一眼,“你都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老白就喜歡干這造浮屠的事,老嫂子,將這參給熬了?!崩掀牌挪亮瞬潦郑瑥陌紫仁种腥∽吡司琵垍?。
別看白先說得大義凜然,可參離手時心疼得臉都直抽抽,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參才緩了過來。
心疼?。?p> 白先一邊念叨著,一邊凈了手,將殷久的傷口重新包扎了一邊,最后讓老婆婆給殷久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才算是完事。
這一折騰從清晨到了正午,白先才擦了擦汗,坐下來休息。
他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的事情就要看這丫頭的造化了。
近日的雨水充沛得讓人憂心,白先和老張頭所在的這個村莊已經屬于燕襄的范圍,百里之外便是燕襄的一條大河,瀾水江。雨一直下,不僅還未收成的糧食要泡湯,瀾水江還有決堤的風險。
村里的村民不是耕種便是打獵,都是靠天吃飯的人,天公不作美,他們就連活下去都會很艱難。
許多百姓都在祈禱,祈求大雨不要再繼續(xù),只可惜上天并沒有聽到他們的禱告,瀾水江的水位上漲了十丈,附近的一些大戶人家已經開始收拾細軟暫時外出避禍,只有在地里刨食的百姓還舍不得離開,他們一輩子的依仗就在這一畝三分地里了,沒到最后一刻是絕不肯離開的。
再說,一窮二白的他們在離開家鄉(xiāng)之后如何生存更是一個絕大的難題。誰也不愿意成為流民,靠著施舍和乞討度日。
在老張頭夫婦和白先的照顧下的第十日,女子終于醒了過來。
殷久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那么重的傷又昏倒在了荒郊野嶺,在驚蟄她們尋來之前,沒準就被林中的野狼大蟲什么的叼走飽腹。
入眼是木頭的橫梁,墻壁是混雜著稻草的泥土,身上蓋著已經縫縫補補看不出本來面貌的破棉被,倒是十分的干凈,沒有什么難聞的氣味。
看上去她是被山中生活著的山民給救了。
“老頭子,這姑娘醒了?!倍皂懫鹨粋€年邁婦人的聲音,殷久想看看救她的是誰,卻無法轉動脖頸,整個人似一樁木頭一樣僵硬的躺在床上。
“哎喲,還真是醒了,我這就去叫老白?!边@次是老頭子的聲音,腳步聲漸漸離去。
老婦人用土碗一點一點給殷久喂了些水,滋潤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這些日子給殷久喂湯藥已是家常便飯,即使殷久躺著,水也一點沒有灑出來。
殷久想說話,嘴唇開開合合,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她干脆的放棄了,自己重傷未愈,元氣不足以支持她說話,雖清醒過來,也只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老婦人給殷久喂完水之后就端著碗出去了,躺在床上百無聊奈的殷久轉動著眼珠,看著這小小房子中的擺設。
灰色和棉被一樣破舊的床幔,掉了漆的簡陋木床,立在角落瘸了腿的衣柜,她還看見接漏進屋里雨水的陶缸。這樣的擺設也就比家徒四壁好上一些,能救她這樣一個素不相識又重傷的人,真是難能可貴。
莫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兩個匆忙的腳步聲來到了屋前。
“我看看,哎喲!這丫頭還真的醒了!”白先一進屋來,就對上了殷久黝黑的眸子,眼神中已經有了光彩,看樣子是脫離了危險。
這女娃娃命真硬,那么重的傷勢也能好,還真沒浪費他的一株九龍參。白先在心中念叨著,雖然當時大方的掏出了九龍參,之后可沒少心疼過,他幾次以為殷久都要挺不過來了,那不就是浪費了珍貴的九龍參嗎?
白先將手搭在殷久的腕上,把了把脈,“你這娃娃應該是有功夫在身,內傷自己修復得不錯,身上的傷口也好得很快,還真命硬。換做旁人這么重的傷勢早就死了,哪還能撐到現(xiàn)在。不過醒過來就沒有問題了,你不能動是因為太虛了,再躺上兩三日就能稍稍下床走動?!卑紫鹊呐袛嗪鸵缶米约旱牟畈欢?,他的醫(yī)術在這山野之中也算難得,甚至比一些藥鋪的坐堂大夫要強。
殷久卻不知,她的傷能這么快好起來的主要因素還是因為她特殊的體質以及深山中草藥的品質年份比外面見到的更好,白先的醫(yī)術是不錯,但同樣的傷勢換一個人恐怕他就救不回來了。
她眨眨眼對白先及老夫婦表示感謝。
“小丫頭,你就在這安心養(yǎng)傷吧,這是白大夫,這個是你張伯,叫我張嬸就好。”老婦人和善的拉過殷久的手絮絮叨叨的說著,她和老張頭二人無兒無女,難得碰到一個年輕孩子,自然是稀罕極了。
(一百七十七章)
幾日過后,殷久干澀的嗓子終于能夠發(fā)出微弱的聲音。身體也在漸漸的好轉,心頭壓著的陰霾卻如同這連天的大雨,等不來一絲陽光驅散烏云。
倆夫婦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嘆息聲也一日多過一日?!把绢^,我們要去燕襄投奔親戚了,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嗎?”老張頭走到殷久的面前,有些為難的說道。殷久穿著張嬸年輕時的粗布衣服,粗糙的布料將嬌嫩的肌膚磨得全是紅點,老張頭和張嬸早就看出來了,這姑娘不是普通的人,就從她那一身破爛卻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裙裳就能看出來。
張嬸也曾是愛美的女子,她舍不得丟了那件衣裙,即使到處都是破爛,她硬生生用行腳商帶來的最好的繡線給縫補了起來,雖然不太好看,但到底也是一件完好的衣服了。
老張頭和張嬸在燕襄還有幾個遠方親戚,現(xiàn)在大雨不停,恐會有山洪發(fā)生,他們不敢冒這個險,只得背井離鄉(xiāng)去投奔親人。殷久和他們非親非故,救她一命已經是夫婦二人能做到的極限,要帶著她一起去燕襄,先不說殷久愿不愿意,他們也沒有多余的錢財負擔一個人的盤纏了。
老實憨厚的老張頭心中愧疚無奈極了,但還是不得不出言勸走殷久。
殷久是何等冰雪聰明的女子,老張頭一開口,她便明白了他們的用意,知曉這是無奈之舉,自然也不會因此動氣。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老張頭夫婦和白先對她的恩情太重,她不知何以為報,也絕不可能以仇報恩。這西南一隅也不能待下去了,天災不可避免,她不知道該去哪,也不想回暮骨宮,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殷久想了想,自己好似沒有什么能夠用來酬謝老張頭夫婦的,她身上沒有銀兩,由于一直有傷在身,不便打扮,身上也沒有什么首飾,好似只有兩樣東西可以供她選擇。
其一是她的武器,軟劍冥月;其二是路上隨手救的一個將軍送來的紅寶石水滴墜子。她不知道為何,對著透亮的紅寶石,她總是舍不得將它給送出,心中似乎有些莫名的情愫在里面,她的選擇只剩下了一個。
撫摸著冥月冰冷的劍身,這把劍陪伴了她許多年,陪她走過了那么多的風風雨雨,劍身染了不知多少敵人的鮮血,現(xiàn)在,她要放棄它了。
手握利刃,也無法守護自己重要的東西,那么還要這份武力又有何意義。殷久想到了霜降、想到了慕瀾逸、想到了陽晚、想到了天色樓里的其他人……她不是討厭冥月,而是討厭自己。
自己如果心思能夠再縝密一些,在蠱族第一次挑釁之時就果斷殺伐,也許就不是這個結局了。
從此,她不再握劍。
若有一日能夠從自己織就的繭中破出,她會去將冥月給找回來。
現(xiàn)在只能委屈它了。
“張伯、張嬸,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把劍你們拿著,去當鋪多少也能當個幾百兩銀子?!崩蠌堫^和張嬸都驚呆了,這把劍看起來也就是比較鋒利一些,竟然能當幾百兩銀子?這可是他們幾輩子都見不到的數目。
“這……我們不能收?!崩蠌堫^答道,他們救殷久也只是一時善心,并沒有想要過回報,這太貴重了,他們受不起。
“種下了善因,我當報以善果?!币缶貌豢贤俗專植贿^她,老張頭和張嬸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接過了冥月。
在交遞的一瞬間,冥月的劍身一陣輕顫,發(fā)出嗡鳴,好似它的悲聲。
“會再見的?!币缶幂p聲說道,撫摸著冥月的劍身,它慢慢平息了下來,安靜的被老張頭拿在手中。只是不復之前的鋒芒。
名劍認主,離開了主人的利劍失去了靈氣,自然就沒了光彩。
白先不在,殷久也只好將要給他的東西交給老張頭夫婦,讓他們代交。也算是全了這一樁緣分。
“丫頭,留下來吃了飯再走吧?!睆垕鹨娨缶靡桓绷ⅠR要離開的樣子,心中內疚更甚,怎么像他們要趕走殷久一樣。殷久輕搖頭,既然注定要散,不過是早晚一點,又有什么關系。
當下?lián)Q上了張嬸縫補好的,她自己的黑裙,撐著張嬸硬塞來的油紙傘,走進了雨幕之中。
留下老張頭夫婦面面相覷。
幾個時辰之后,雨暫時小了一些,白先這才來到老張頭的家中。他在上一次雨小之時上山采藥了,沒想到被大雨困在了山中,好不容易才出來,這山是決不能再上了。
“老張頭,我老頭子跟著你們去燕襄好了?!弊鳛槎嗄甑暮糜?,白先自然知道老張頭的打算,打算和他們一起做個伴,反正他孤家寡人,去哪里也無所謂,一身醫(yī)術也餓不死人?!靶⊙绢^走了?”白先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屋中的不同,問道。
老張頭點點頭,面色還有些愧疚,從懷中掏出了殷久留下的東西遞給了白先。
白先還以為是殷久留了什么話給他,接過一看,沒想到是一串串藥名。起先他不以為意,越看臉色越驚奇,“這!這!”他驚異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在老張頭和張嬸的催問這下,白先才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中的激動,強裝作無事的樣子,“一個金創(chuàng)藥的藥方罷了。”卻不知他剛才的失態(tài)已經出賣了他,反正老張頭夫婦倆誰也不會相信就他說的那么簡單。
白先得了這張方子可謂是喜不自禁,也是多年的老郎中了,他一掃眼就知道這些藥材是做什么用的,也熟悉它們每一味的藥性,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它們還能夠這樣配伍,這藥的效果絕對好得沒話說。
他也是識貨之人,就憑借手上的這個方子,他只要經營得當,壟斷一座大城的金瘡藥絕對不成問題,沒準還能更進一步,讓平凡了半輩子的他怎能不激動。
老張頭這是救了一尊送財童子、不、是送財童女??!
(一百七十八章)
且不論老張頭夫婦和白先心中如何作想,殷久只身行出去了許遠。
雨一直沒有停的意思,她那把油紙傘已禁不住雨點的打擊,破了不少,右側的衣袖全濕,深一步淺一步的在泥濘之中,走出了深山,來到了一處并不認識的陌生地方。
伸手抹去快要落入眼中的雨水,殷久透過雨幕看見前面好似有一處破廟,先去避下雨,她想。
走入破廟,其中已經有了好多避難之人,將不大點的破廟擠得滿滿當當。殷久的到來讓不少人都好奇的看了她一眼,見是一個獨身女子,有一些人又將頭低了下去,不以為意;還有一些人不懷好意的打量著殷久,好似在計算著什么。
這些人心中所想,殷久自然不知道,自顧自的走到一個角落中,盤坐下來,從懷中掏出在路上碰見的野果吃了起來。
她辭別老張頭夫婦已經過了一日一夜了,除了身上這身衣裳,舍不得送出的紅寶石吊墜,和一把破舊的紙傘,她什么都沒有,餓了就吃點摘下的野果,渴了就喝點雨水,困了在樹枝上小憩一會。像是一只游蕩在深山之中的游魂,失魂落魄漫無目的。
獨身一人的時候,許多紛亂的記憶片段接連不斷浮現(xiàn)在腦海之中,怎么壓都壓不下去。慕瀾逸懷抱最后的溫暖、霜降最后的身影、天色樓的廢墟、離開暮骨宮時含卿的關懷、以及蔽雪對成親的期待和不安……一樁樁一件件,宛若沉重的鉛塊,將她給壓在識海的深處,承受著記憶之中的痛苦還煎熬,永遠都得不到救贖。
“喂,喂……”恍惚之中,好像有人在叫她,原來不知不覺中她竟然睡著了。睜眼,一張臟兮兮的面龐映入眼簾。
面容稚嫩,黑灰沾滿了臉,裸露出來的膚色黑黃,身上還傳來一陣陣怪味,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洗澡了,頭發(fā)被油污泥土粘成一縷一縷的,穿著土黃色打滿補丁的衣服,有些短,露出了瘦弱的手腕和腳踝。腳上是一雙破了洞的布鞋,露出一截黑乎乎的大腳趾頭。
“你能不能聽到?。俊弊兟暺谏倌戟氂械墓喩げ荒偷恼f著,少年全身上下唯一可取的大約只有那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了。
殷久點點頭,示意聽見了。就見那少年突然沖著一個方向擠眉弄眼,殷久順著他的眼神看去,有幾個圍著火堆而坐的男人,他們吃著手中的干糧,看似沒有什么問題,但殷久的眼力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們之中有一兩個人躲躲閃閃鬼鬼祟祟的眼神。
“他們,剛才想要對你不軌。”少年壓低了嗓音,伏在殷久的耳邊說道?!耙皇俏遥憔捅蝗苏急阋肆?。”少年開始邀功,如果他身后有尾巴,一定是很歡快的在搖擺,像是一只犬類。
殷久這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天色已經擦黑,夜風從門洞中肆無忌憚的吹進來,帶來了一絲寒意。
聽著少年的意思好像是他幫了她一下,殷久的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覺,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好像一直都在被別人所幫、所救,她如何值得這么多人傾命相救?殷久心中突然對這樣的自己產生了一絲厭惡,內心深處傳來的疲憊讓她無力開口說話。
突然想起自己好像還有一個野果,便遞給了少年,算作他仗義出手的謝禮。少年對殷久的表示滿意極了,雖然只是山中的一個果子,少年還是兩眼放光,三口并兩口的將果子吞入了腹中。
“嘿,你這果子哪兒摘的,怎么這么甜?我摘的果子又酸又澀,根本就不能吃……”少年絮絮叨叨的感嘆著,他好久都沒有吃一頓飽飯了,之前摘了一個果子,拉了一夜的肚子,差點沒要了他的小命,從此他就不敢隨便的摘野果吃了。
要吃也是吃自己之前吃過的,只是附近逃難的人越來越多,就連野果也不好找了,有時他餓極了,也去挖點野草野菜來果腹。
殷久不語,她自深山行來,許多地方都不是這些普通人敢踏足的,再加上精通醫(yī)道,許多植物都是識得的,自然知道哪些野果能吃,是否香甜可口。
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久了,就算現(xiàn)在的殷久對生活充滿了厭倦,卻也還是下意識的去選擇合心的食物,不至于太苛刻自己的肚腹。
“你要去哪???你有親人嗎?怎么一個女子孤身上路,多危險呀!就像剛才,如果不是我,你早就遭到別人的毒手了?!币膊恢郎倌晔遣皇窃S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了,一開口就是連珠炮一般,根本停不下來。
殷久卻沒有覺得少年聒噪,這嘰嘰喳喳絮絮叨叨的念叨驅散了殷久腦中不好的回憶,讓她暫時不去想那些令人窒息,令人絕望的往事。
她搖搖頭,示意自己并不知道要往哪去,她一直不說話,讓少年誤以為她是一個啞巴。憐憫又同情的望著殷久,好好一個人,怎么就不會說話呢?“你沒處去不如就和我一塊走吧,我們去帝都!聽說帝都可熱鬧了,在那里就沒有被餓死的人,富家大戶時常會施舍一些吃食,都是白面大饅頭,若是能有些肉就更好了!”少年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他并不知道,傳言中的帝都并沒有那么好。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話到哪都存在,就算洛城景家推翻了前朝暴戾昏庸的統(tǒng)治,建立了秦灸王朝,兩代皇帝勵精圖治,秦灸帝國的實力逐漸壯大,能與傳承幾百年的燕襄帝國分庭抗禮。也只是減輕徭役賦稅,使百姓基本能夠吃飽穿暖。要說吃的多好是不見得的,至少許多人吃上一餐有肉的餐飯都要精打細算許久,平日里根本就看不見肉的影子。
他們這些因天災而背井離鄉(xiāng)的流民就更加凄慘了,饑一頓飽一頓不說,能不能安穩(wěn)走到帝都都是一個問題,天氣漸漸涼了,冬日很快便到,帝都又在北方,不知道多少人等不到到達帝都,便因饑寒交迫死在了路上。
大戶人家的施舍就更不用指望了,他們大多都只是做一做面子上的儀式,那施舍的粥清澈到能夠照見人影,還大多都是經年的陳米,要等他們的布施,說不定餓死了都等不來。偶有那真心善良的富人,能讓他們吃飽,也只是杯水車薪,這流民的數量只會不斷增多,又如何能夠救濟得過來。
要怨、也只能怨老天無情,怨自己沒有投胎到一個富足人家。
“對了,我叫肖昊,別人都叫我耗子。你叫什么?”少年沖著殷久裂開了一個燦爛的微笑,食不果腹如何、衣不蔽體又如何?他還是能夠如此開心。
殷久望著少年的笑臉,心中微有觸動,有心想回以一個微笑,嘴角卻仿佛有千鈞重的鐵塊,讓她的嘴角揚不起來。
從內心深處傳來的疲憊感讓她不想開口說話,只是伸出手指在地面上劃了幾畫——殷久。
“殷——久——”肖昊一字一頓的念道,“沒想到我還認識。”肖昊發(fā)現(xiàn)自己幼時學過一些字還認識,臟兮兮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他父親也是個秀才呢,若不是父母早逝,他也不會過上這般顛沛流離的生活。
肖昊好像天生就喜歡說話,一張小嘴不停地念叨著,一刻都不停歇。也不在乎有沒有人搭話,反正他可以說上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