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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收容所

第二十七章 心佛(四)

光陰收容所 湮土 2168 2018-08-28 19:59:55

  看著靜靜坐著的寒拾,唐堯的心里忽然沒有了主意。

  面對這樣的一位大師,他很難用惡毒的想法去揣測。

  雖然他也曾有片刻思考過。

  此時寒拾坐在那里,更像是一尊佛。他的身體沒有絲毫的晃動,穩(wěn)坐如山岳。

  窗外風吹過,唐堯突然有些冷,他縮了縮肩膀,走過去想要關上窗子。

  外窗沿上竟然立著一只鳥。

  唐堯很清楚現(xiàn)在是什么季節(jié),也很清楚現(xiàn)在是什么天氣。

  尋常飛禽是應該早已絕蹤了的。

  明亮的陽光傾在這個生命身上,每一片羽毛都在反射著光澤,或明或暗。

  他不自主地伸出手去觸碰,可那只鳥卻在這一瞬間,展翅飛走了。

  最后留下眼神的小小瞳孔里面,透著一絲絲惶恐。

  是啊,在所有動物眼中,可能在燒烤店里天天啃著烤乳鴿,牛肉串的人類都是一樣的。

  唐堯微笑一下,合上了窗戶。

  一只手扶在窗臺上,他任由著陽光灑在自己身上。

  閉上眼,暖暖的。

  有時候溫暖是一種心理暗示,而不是體表的確切感覺。

  他成為光陰收容師已經(jīng)有幾年時間了,即便他的顧客一向很少,可唐堯還是觀察了許多的光陰故事。

  光陰容器里的記憶總是在自行壓縮,至少在唐堯的印象里,容器還從沒有盛滿過。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奮斗多久。

  其實,唐堯最初的光陰收容所并不是開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地方。

  想當初,他也是一家店面頗大的鋪子的主人,即使那個時候他的顧客也不算多,他的臉上也還是很有面子的。

  可是因為一件事,唐堯被迫來到了這個地方,他看不到自己的未來。而現(xiàn)在,就算是這般境地,同樣有人對他的光陰收容做手腳。

  他的心里相當難受。

  唐堯嘆了一口氣,轉過頭去,寒拾依舊坐在原地,還保持著開始時的姿勢。

  記得西游記里,唐三藏有一次與三個妖怪國師斗法時,也曾在高臺之上,打坐不動如山。

  現(xiàn)在,寒拾的形象與唐堯記憶里的唐三藏漸漸合一。

  這不禁讓他肅然起敬。

  一直以來,唐堯都自認為是一個多動癥患者,他絕不能夠專心致志坐在或站在一個地方動也不動。

  那樣做的話,他就會覺得身體上有無數(shù)的蟲子正在蠕動,令他惡心,令他難以忍受。

  像那只不能被綁起來的猴子。

  “寒拾大師,您,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唐堯盯著寒拾,自言自語道。

  又過了一會兒,寒拾終于是緩緩睜開了雙眼。

  “您結束了?”唐堯笑著問道。

  寒拾慢慢地摘下了自己太陽穴上的芯片,將它們整理好,遞給了站在一旁的唐堯。

  “結束了。”寒拾轉頭看向了唐堯,“唐施主,您就不想問一問,貧僧到底在這光陰容器里裝了些什么?”

  唐堯先是一愣,旋即微微一笑:“大師莫要說笑,您明白,我會在合適的時候觀看的,現(xiàn)在又何必多此一問?”

  “呵呵?!焙皳崃藫嶙约旱囊滦洌笆┲魇锹敾壑?,自然是不需要貧僧的提醒?!?p>  “阿彌陀佛。貧僧想要表達的,想必施主已經(jīng)明曉了。”

  唐堯頷首示意。

  “那請問施主又有何問題?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出口的時機。”

  終于到了我開口的時候嗎?

  唐堯在心中尋思著,最終,他還是放棄了直接向寒拾詢問的心思。

  因為寒拾是不會告訴他的。

  所以,他問出了剛開始時想到的一個問題,也是他早就有疑問的一個問題。

  “請問大師,為何寺院處于市中?”

  在唐堯的心里,寺廟一直都是高遠莊嚴的形象,孤云野鶴,連綿丘山,這些才應該是寺廟應有的狀態(tài)。

  寒拾聞言也是微微一笑,和煦如初陽。

  “寺在市中,與寺在山中,又有什么不同?”

  “不同之處太多太多?!碧茍蛟谂赃叺膫壬嘲l(fā)上坐了下去,“市中如此吵鬧,似乎并不符合佛門清凈之地的概念。”

  “吵鬧?那是寺外吵鬧,又與寺內何干?”

  寒拾很是自然地說道,唐堯的問題他沒有感同身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雖然表達的可能不太準確,但是事情就是這樣一個道理,清凈之地就不會受到外界干擾嗎?”

  唐堯暫時忘記了自己的煩惱,將心神投入到眼前的問題之中。

  “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唐施主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p>  寒拾有著自己的理解。

  這個道理,唐堯自然是明白,可是明白是明白,但他并不十分認同。

  在他看來,只要生而為人,就會被四周的環(huán)境所影響,誰都避免不了。

  “明白,可是……”

  “阿彌陀佛……”寒拾雙手再次合十,“唐施主,貧僧之意,您還不理解嗎?”

  唐堯很是實在地搖了搖頭:“不理解?!彼植皇呛蜕?,怎么能理解和尚的世界呢?

  “寺在市中,周圍車來車往人來人去,終有一墻之隔。尋常人看來,那墻是墻,可在貧僧看來,那墻不是墻?!?p>  寒拾的話,令唐堯越來越糊涂了。

  什么叫墻是墻,又不是墻???腦筋急轉彎嗎?

  “我太笨,聽不懂……”

  唐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云里霧里,現(xiàn)在來這樣形容他的感覺一點都不過分。

  “施主,在你的心底,其實是明白貧僧之意的,不過是讓著紅塵俗世所遮掩住罷了。”

  寒拾環(huán)視一圈,最后又將目光定在了唐堯的臉上。

  “怎……怎么了,大師……我的臉上……”

  唐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呵呵,施主臉上無事,可心中有事?!?p>  寒拾指了指唐堯的心臟位置。

  “我……”唐堯忽然說不出話來,“您說得對?!?p>  “唐施主,佛像,并不是用來擺在供桌之上的。佛意,也不是清凈之地就可以擁有的。真正的佛,是在心中?!?p>  寒拾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佛,在心中……

  所謂大隱隱于市,即是指隱居的最高境界是隱居鬧市中,也就是不與世俗同流合污。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此者,心境淡泊是也。

  心佛,佛在心中,說的其實是一個道理,尊佛信佛,追求的是一種心境,而不是外在硬件。

  心中若有佛,處處是佛境;心中若無佛,真佛不顯靈。

  即使寺廟處于市中又如何?這是一種外在條件,是時代發(fā)展所造就的。

  信佛者,不以佛在市中為誤。

  心佛心佛,真正的信仰,一向都是活在心中的,永垂不朽。

  藏傳佛教朝拜,信徒與教徒赤腳叩首,累計萬步,步步踏血,此之謂心誠。

  這是一種信念,每一年,都有死在朝圣路途上的人,他們?yōu)榈氖鞘裁?,是心中信仰?p>  支撐他們的,同樣也是心中信仰。

  心中有佛。

  “施主,您,明白了嗎?”寒拾詢問道。

  “啊……”唐堯似是呆住了,過了好長時間,才似是剛剛緩過神來。

  “大師?!?p>  唐堯鞠了一躬,他不知道佛門弟子講究什么禮節(jié),但是這一鞠躬,是他發(fā)自內心的。

  “您是一位真正的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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