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秦嶺?白澤篇 （一） 山高路遠(yuǎn)逢六煞
妖界秦嶺。
深夜。
山巒層疊，一座接一座，似乎無窮無盡。
濃霧籠罩在山間，在月光的照映下，翻騰涌動，就像仙境一樣，如夢如幻。
一個白發(fā)的少年，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女孩，正走在山頂?shù)膸r道上。
他們腳步匆匆，走的很快。和普通人不同，他們每跨出一步，就走出丈許之遙，片刻之間，就走過了一個山頭。雖然山路崎嶇，但是在兩人腳下如履平地，絲毫沒有減慢速度。
少年的名字是白澤。他一邊走，一邊警覺地戒備著，以防備敵人的突然襲擊。
小女孩突然停了下來，說道：“白澤，我累了。我們休息一會好不好？”
少年搖搖頭，說道：“現(xiàn)在還不行，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吧?！?p> “不嘛不嘛，人家已經(jīng)累了！我走不動了！”小女孩坐在地上，亂踢著腿，生氣地說。
少年向她伸出手，無奈地說：“好吧，讓我背著你，這樣總行了吧？”
女孩頓時笑逐顏開。
少年背起女孩，繼續(xù)向前方走去。他們已經(jīng)這樣不眠不休地走了一天兩夜，女孩能堅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非常不容易了。
“你害怕嗎？”白澤問道。
“不怕！”女孩用力搖了搖頭，把臉貼在他的肩膀上，“和白澤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少年的臉上露出了微笑，說道：“再堅持一天，等到了梧桐樹，我們就安全了。”
“梧桐樹？”女孩好奇地問：“那是一棵樹嗎？”
“是，但也不是。那是關(guān)山白……”
夜黑風(fēng)急，在這廣袤無邊的群山中，突然傳來一陣歌聲。
“峻嶺登臨最上層，
飛埃漠漠草稜稜。
百年世路多翻覆，
千古河山幾廢興。
紅樹青煙秦祖隴，
黃茅白葦漢家陵。
因思馬上昌黎伯，
回首云橫淚濕膺【1】。”
歌聲雖雄渾，但其中難掩凄涼悲愴之意。
女孩奇怪地問道：“是誰在這里唱歌？他晚上不回家睡覺嗎？”
白澤微微皺眉，停下腳步。
麻煩的家伙終于來了。
他把女孩放到一塊巖石上，拿出一片圓圓的鏡子，放到女孩的懷里，說道：“坐在這里不要動。如果有別人到這里來，就拿這個鏡子照他?！?p> 女孩乖巧的點(diǎn)點(diǎn)頭。
白澤站起身來，氣貫丹田，高聲說道：“何方鼠輩在此作祟！還不快滾出來！”
幾個人影慢慢從夜霧中顯現(xiàn)出來。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
這幾個怪物難道全都到了！白澤心中一驚。
他除了吃驚，心中也有一絲慶幸。最危險的那個并沒有出現(xiàn)，如果連他也來了，事情最終會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數(shù)人之中，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濃眉大眼，膀闊腰圓，一身農(nóng)夫打扮。他身上卻背著一個琵琶，顯得不倫不類，怪異無比。
他拱手說道：“白澤老弟，好久不見了！”
“哼！鐘山七杰！”白澤冷哼一聲，說道：“休王太看得起我白澤了，竟然把七大弟子都派了過來！”
“?。俊蹦寝r(nóng)夫摸樣的人撓撓頭，竟然轉(zhuǎn)身數(shù)了數(shù)，說道：“沒有啊，我們只來了六個。七師弟的鋪?zhàn)邮Щ鹆耍χ然饏??！?p> 這看起來憨直近愚的大漢，名字叫做“囚?！?，乃是天下五大妖王之一“休王燭龍”的座下首徒，修為深厚，罕逢對手。
白澤稍微松了一口氣?！扮娚狡呓堋敝械睦掀哚砗妥约核赜薪磺?，應(yīng)該是不想助紂為虐，找了個借口開溜了。如果他真的到了這里，恐怕兩個人都會左右為難吧。
囚牛抱拳說道：“師傅有命，讓我們兄弟幾個請白澤老弟寒舍一敘?！?p> 白澤冷哼一聲，說道：“就憑你們幾個，想讓我白澤就范？簡直做夢！你們幾個一起上吧！”
囚牛一愣，沒想到這少年竟然如此狂妄。
“老大，和他廢什么話！趕緊動手，把那青丘孽種帶走吧！”
說話的是一個面帶兇色的精壯男子。他雙目圓瞪，齜牙咧嘴，個子雖然不高，但是神色兇悍無比，好像隨時要找人打架一樣。
“哦？”白澤眉毛一揚(yáng)，說道：“你說帶就帶，眼里可還有我白澤？”
“嘿，不知死活的小子！不用別人出手，看爺爺我自己把你拿下！”
女孩見他兇惡的模樣，有些害怕，低聲說道：“白澤，他是誰？好可怕！”
白澤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他是睚眥，七杰中的老二，最沒出息的一個?！?p> 睚眥顯然是聽到了這句話，頓時火冒三丈，喝道：“你說誰是最沒出息的！爺爺我今天非把你剝皮拆骨不可！”
“哦？就憑你？”白澤冷笑道：“睚眥，你的脾氣這么差，難怪你的師傅不喜歡你，連‘蒼龍訣’也只教了你一半?！?p> “你胡說八道！”睚眥怒道。
“這種事情，難道你現(xiàn)在都沒有發(fā)現(xiàn)？為什么連入門最晚的狴犴都突破到了元圣境界，只有你，比他早了幾百年，現(xiàn)在卻還只是個靈鏡仙？”
“難道……師傅他……老大！這是不是真的！”睚眥一臉惶恐，連忙問那農(nóng)夫摸樣的男子。
“哪有這種事？別聽他胡說八道?！鼻襞u頭說道。
“哼，不信的話，你可以回去看看。你師傅給你的那本蒼龍訣，只是個殘本。你就沒有發(fā)現(xiàn)，有很多句子都晦澀不通嗎？因為那本書根本就是假的！”
“不，不可能！”睚眥大吼道。
一個面色黝黑的男子說道：“二哥，他這是用的離間計，不要上當(dāng)啊！”
睚眥斜眼看了看這位貌不驚人的師弟。他是六師弟霸下，貌不驚人，資質(zhì)看起來也很平凡，但是和自己不同的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歷劫成功，踏入大乘仙境。
不僅是他，就連最小的七師弟，也已經(jīng)歷劫多年，晉升元圣。他入門之時，自己已成名多年，沒想到千年一過，師弟們紛紛修煉有成，自己反而成了師門后進(jìn)。
他以前常常困惑，修煉幾千年，卻被師弟們接連超越，難道自己連霸下這種人都比不過？為什么每天都在修煉，修為卻止步不前？
難道真的像這少年白澤所說，師傅不喜歡自己，只教了自己一半的口訣？
“我……我要找?guī)煾?，?dāng)面問清楚！白澤，咱們的帳以后再算！”
說完話，睚眥騰空而起。片刻間天上云起涌動，已經(jīng)駕云遠(yuǎn)去。
“唉！”囚?？粗{遠(yuǎn)去的方向，嘆了口氣。
二師弟睚眥脾氣暴躁，心胸狹隘，多疑善妒，又沒有耐心，修煉總是事倍功半。師傅說過他多次，睚眥都不知反省，現(xiàn)在被對方稍一挑撥，便中了計。
一個文士摸樣的人搖了搖頭，走上前來。他身穿布衫，頭戴綸巾，手中拿著一把紙扇，看起來書生氣十足。
他對白澤拱手道：“傳聞白澤老弟身負(fù)異稟，通曉天下所有妖仙弱點(diǎn)和破解之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憑片言寸語，就能驚走二哥，讓我兄弟不和。在下嘲風(fēng)，望白澤老弟賜教?！?p> “好說，”白澤傲然說道，“你們‘鐘山七杰’個個自命不凡，但在我白澤眼里一文不值，都是廢物！今天就讓我代你們師傅，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們幾個！”
若是那心胸狹隘的睚眥在這里，聽到如此狂傲之言，必然會勃然大怒。
嘲風(fēng)聽而不聞，面色不改，緩步上前。
雖然口出狂言，但是白澤心如明鏡。這嘲風(fēng)乃是休王燭龍座下第三弟子，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其實修為深湛，而爭強(qiáng)好勝、好勇斗狠，并不亞于他的師兄睚眥。
嘲風(fēng)說道：“聽說老弟修為精湛，道術(shù)無雙，在下慕名已久，早就想一睹風(fēng)采。今日如果在下能贏得一招半式，那就煩請老弟不要再插手管這件閑事?！?p> 白澤說道：“要是你輸了呢？”
嘲風(fēng)回道：“若是在下輸了，閣下愿去哪里，在下絕不再過問?！?p> 白澤冷笑道：“好，就這么辦！你們幾個劃下道來，我白澤奉陪到底！用什么本事盡管使出來好了！”
嘲風(fēng)話不多言，雙手結(jié)印。
先是真武道印，接著五行水、金印、八卦兌印、天干地支壬申印、最后是七寶印、如意印，一氣呵成。他口中念道：
“武曲金星出白虎，
天地之道法自然。
艮土生金克震木，
三尺青峰一指天。
正法應(yīng)道召白刃，
如影隨形七飛劍。
尋敵奪命追魂魄，
千里破敵一念間?！?p> 念完咒言，嘲風(fēng)喝道：“奪煞追魂七飛劍——召！”
七把長短不一，形態(tài)各異的飛劍憑空出現(xiàn)在嘲風(fēng)頭頂，寒氣逼人，鋒銳無比。劍鋒在不斷震動，發(fā)出嗡嗡的響聲，向白澤激射而出。
這七把飛劍厲害異常，可以鎖定對方妖氣，自行對敵人追蹤和攻擊。敵人跑得越快，飛劍的速度就越快，如燈下之影、附骨之蛆，直到將敵人擊殺才會罷休。
許多名聲顯赫的妖仙都飲恨在這一招飛劍之下，是嘲風(fēng)的成名絕技之一。
白澤見他結(jié)印施法之時，已經(jīng)預(yù)料到嘲風(fēng)必然要用這追敵索命的飛劍招數(shù)。
通常妖仙斗法，最常用的破解之法就是以五行相克之術(shù)應(yīng)對。五行中火克金，如果修為相當(dāng)，可以用“三味真火咒”、“燎天炎鳳”或者是“南明離火咒”、“紫薇天火咒”等強(qiáng)力的火系道法來應(yīng)對。
以白澤的修為，遠(yuǎn)不及嘲風(fēng)，還不能以硬碰硬，以法破法。但他是何等人物，當(dāng)然有自己的破解之道。
他立刻便有對策，雙手結(jié)日月合機(jī)印、五行木印、八卦震印、天干地支戊戌印，口中輕念道：
“道無玄正，天地悠悠；
翩翩蝴蝶，入夢莊周。
亦真亦假，撲朔不候；
如夢似幻，尋之難求?！?p> 幾只不起眼的蝴蝶從他手中飛出，翩翩而上，飛入云霄。
嘲風(fēng)的七把飛劍帶著凌厲殺氣，呼嘯而至，飛到半路，卻突然拐了個彎，向上空飛去。
嘲風(fēng)頓時呆立當(dāng)場，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不僅是他，鐘山六杰個個面露訝色，不明所以。
七把劍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天上橫沖亂撞，不知道在追些什么，卻對正主白澤視而不見。
其實白澤所用的，只是最初級的道法“夢蝶術(shù)”。道行淺微的妖仙們有時會用這個咒法招出一群蝴蝶，用來迷惑凡人。但是白澤結(jié)印之時先結(jié)“日月合機(jī)印”，蝴蝶身上便帶有自身的妖氣，接著結(jié)五行木印、八卦震印、天干地支戊戌印，招出的蝴蝶便成了帶有木屬性的“木蝶”。
五行中金克木，這飛劍首先便會被這五行木屬性，帶著白澤妖氣的蝴蝶吸引。但是夢蝶并無實體，怎么能追到？既然追不到，又怎么去斬殺？所以飛劍全都像失了標(biāo)的，在空中亂飛亂舞。
嘲風(fēng)自渡劫成功，登入大乘仙境之后，從未遇過如此怪事。這白澤雖然修為不如自己，但是竟然在彈指之間，就破了自己的成名絕技，而自己竟然還不知道是怎么輸?shù)?，真是豈有此理。
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做。如果就這么認(rèn)輸下場，自己當(dāng)然很不甘心。
“三哥，讓我來吧！”
旁邊的四師弟蒲牢躍躍欲試。
嘲風(fēng)瞪了他一眼，暗思對策。
他精研金系道術(shù)，整個鐘山除了恩師燭龍，無人能出其右。他方才并沒有盡全力，其實還會更厲害的金系道術(shù)“萬劍歸宗”，也是他所能馭使的最強(qiáng)道法。
但是他心中猶豫不定，萬一自己用了這最后的絕招，反而被對方輕松破解，或者劍出無功，那該怎么辦？自己顏面何存？以后在這鐘山還怎么立足？
想到這里，嘲風(fēng)突然心念一動，舉起扇子，說道：“白澤老弟，你的道法在下已經(jīng)領(lǐng)教了，果然名不虛傳。在下游歷人間之時，曾經(jīng)拜訪名家，習(xí)得粗淺劍法，不如請白澤老弟指點(diǎn)一二，如何？”
白澤淡然說道：“哦？既然是粗淺劍法，那就不要拿出來獻(xiàn)丑了?！?p> “不，在下誠心求教，白老弟請勿推辭?！?p> 嘲風(fēng)收起折扇一抖，憑空化出三尺劍鋒，冷冽光寒，顯然是一把名劍。
他倒轉(zhuǎn)長劍，拜道：“只要老弟能勝在下，我嘲風(fēng)絕不會再阻擋兩位去路?！?p> 白澤眉毛一揚(yáng)，說道：“既然你這么虛心好學(xué)，那我也只有勉為其難了。要是我白澤輸了，我們兩個任憑處置?！?p> “好，就這么說定了！”
白澤表面波瀾不驚，心中如釋重負(fù)。如果嘲風(fēng)不顧一切用出金系頂級道術(shù)“萬劍歸宗”，自己就算能全身而退，也難以護(hù)得那女孩周全?，F(xiàn)在嘲風(fēng)向自己提出比劍，可謂以彼之短，攻己之長，正中自己下懷。
注：
【1】：汪元量（宋）《秦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