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在睡夢里,從南京城一路跋涉而來,未曾好好休息過,他確實是累了,這一覺,他竟睡了六個時辰。
“傅姑娘!”
陸無雙從夢中驚醒,掀開被子半坐在木板床上,滿臉驚恐之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這是夢?我這是在夢里還是在哪里?”
他自問自答,用手揉了揉眼睛,急忙跳下床來,三步并作兩步推開了房門,只見一縷裊裊的炊煙,在他的眼前浮現(xiàn)。
“你醒了???昨天你嘴里念叨了一夜的傅姑娘,傅姑娘!她是你的妻子嗎?”
那兵丁一邊燒著鍋爐,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陸無雙聽了這話,頓時面紅耳赤,頗顯難為情的答道:
“是.....是呀,我是不是還說什么了……?”
那兵丁沒有回答他,而是笑著起身道:
“來,快吃點東西吧,稍后帶你去監(jiān)牢找你的兄長!”
原來那兵丁晨起便煮了粥,陸無雙感慨之余又感動不已,微微哽咽道:
“多謝軍爺,如此的悉心照料,如若不是你救了我的命,恐怕我昨日就死在這武昌城了!”
那兵丁哈哈笑道:
“我看你年紀輕輕,還有情有義,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呀?別再叫我軍爺了,我叫宋萬,比你年長,你若不介意就叫我宋大哥吧!”
陸無雙連連點頭道:
“嗯,宋大哥,大恩不言謝,他日必將......”
宋萬連忙打斷他道:
“唉唉唉,什么他日不他日的,天下都亂到這份上了,我們這些當(dāng)兵的誰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咳缛暨€能活著見到陸兄弟,你就請我大喝一頓酒吧,哈哈!”
“哈哈,宋大哥說的是!”
笑聲回蕩在這座廢棄的民宅里,二人坐下來喝了碗粥后便打馬出發(fā),在宋萬的陪同之下,陸無雙在武昌城衙門監(jiān)獄中轉(zhuǎn)了一圈,讓他意外的是并沒有看到傅赟的身影,當(dāng)然了,這也不能說是意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武昌城衙門外,天氣陰沉,清風(fēng)徐徐。
“陸兄弟,此番沒有找到你兄長,你將作何打算?”
宋萬問道。
陸無雙手執(zhí)這韁繩,沉默了良久,才緩緩答道:
“我該回去了!”
“去哪里?”
“九江!”
宋萬并不驚訝,反而微微笑道:
“陸兄弟不是住在南京城嗎?難道去九江也是為了尋親?”
陸無雙一不小心說了真話,反被宋萬這么一問,頓時啞口無言。
宋萬接著道:
“陸兄弟,說說看你來武昌城的真實目的吧!”
陸無雙滿面慚愧之色,坦白道:
“宋大哥明察秋毫,小弟還刻意隱瞞,實在是不應(yīng)該,其實我此次前來是為了面見左良玉將軍!”
宋萬笑答道:
“沒事,你也有你的苦衷,畢竟你是朝廷的人!”
此言一出,陸無雙又是大驚失色,驚詫道:
“宋大哥慧眼如炬,小弟確是南京史閣部的人,還有個御前六品帶刀侍衛(wèi)的虛名!”
宋萬點點頭道:
“原來是史閣部的人,那你此次前來武昌城面見左大帥,也是奉得史閣部之命咯?”
“正是!”
“既然如此,我昨日便告知你左大帥去了九江,按常理來說你應(yīng)該即刻返程,而你卻依然來衙門的監(jiān)獄找人?想必你還有其他的目的,是也不是?”
聽了這話,陸無雙低下了頭,萬種情緒一時之間涌上心來,凝噎道:
“宋大哥說的是,我來還為了找一個朋友!”
“朋友?是你昨天念叨一夜的傅姑娘嗎?”
宋萬反問道。
陸無雙點了點頭。
“這位傅姑娘也在武昌城?”
陸無雙面色如水,莊重道:
“她不僅在武昌城,而且很可能就在帥府?”
“你是說……”
宋萬大吃一驚,似乎瞬間明白了什么。
陸無雙接著道:
“不錯!宋大哥昨日口中所說的江湖女子,很可能就是我要找的傅姑娘,所以我想去帥府一探究竟!”
宋萬恍然大悟道:
“難怪昨日說到此處,你便暈厥了過去,難道陸兄弟此番奉史閣部之命前來面見左大帥,就為了此事?”
陸無雙搖搖頭道:
“當(dāng)然不是,小弟奉史閣部之令而來,是為了勸說左良玉將軍務(wù)必堅守武昌城,否則朝廷之北面將門戶大開,賊寇便如入無人之境了!”
宋萬忽然莊重的問道:
“即使如此,這乃十萬火急的軍令,孰輕孰重?”
被宋萬這么一問,陸無雙陡然之間陷入的深深的思慮,因為這一問直擊他的靈魂深處,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卻又無法抑制自己內(nèi)心的沖動,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愫?他自己也不清楚。
良久,陸無雙才開口道:
“多謝宋大哥,我明白了,國事為重,我這就去九江城!”
宋萬贊許的點了點頭:
“在國家的安危面前,骨肉親情和兒女私情都應(yīng)皆在所后,因為這只關(guān)乎到個人的情感,它再深再濃烈,哪怕足以為之付出生命,它也僅僅只是私情。而國家的安危則不然,它關(guān)乎到整個民族的命運,就像我們這些大頭兵,并不是為皇帝而戰(zhàn),也不是為左大人而戰(zhàn),更不是為大明江山而戰(zhàn),而是為民族而戰(zhàn),為尊嚴而戰(zhàn)!”
陸無雙怎么也沒有想到,一個昨日還見錢眼開的兵丁,竟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話,這是一種什么樣的境界?它不僅僅只是大義凜然而已,而是站在了一個絕凌的高度,有異儒家忠君愛國的理想,卻又不完全脫離儒家思想,因為它不只是舍生取義那么簡單,而是在考慮命運和尊嚴。
想到此處,陸無雙由衷感佩道:
“宋大哥您一席話,實在是讓愚弟慚愧不已,這么多年的書都白讀了!”
宋萬哈哈笑道:
“陸賢弟說笑了,你年輕有為,絕非等閑之輩,我只是一個大頭兵,也早已做好了戰(zhàn)死沙場的準備,這些閑話就不說了,我送送你吧,陸賢弟!”
陸無雙拱手道:
“好,多謝宋大哥!”
二人雙雙上馬,一路上說說笑笑,馬蹄踏著石板路徐徐駛向了城門,城門口的天色也如同石板一樣霽青。
“陸大哥,就到這里吧,山高水長,就此別過了!”
“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
宋萬目送著陸無雙打馬揚鞭而去,直至揚塵模糊了視線,方才離開……
卻說陸無雙離開武昌城,順江而下直奔九江城,當(dāng)天晚上,陸無雙便到了廟嶺鎮(zhèn)。
萬籟無聲,墨色的天空靜謐而又冷清,淡漠的風(fēng)兒輕拂著面龐,幾點疏星點綴在山尖,陸無雙抬頭望著一輪明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實在是有些累了。
“這是哪里呀?”
他自言自語。
“唉?前面好像有燈火!”
陸無雙借著月光牽著白馬繼續(xù)向前走,離那燈火處越來越近。
“好像是一個驛站!看來今天不用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了!”
陸無雙心中透出一絲暗喜,眼看著就來到了驛站的門口。
“咚咚咚!”
“干什么的?”
門內(nèi)傳來一聲有些惡劣,又稍顯不耐煩的聲音,陸無雙恭恭敬敬的答道:
“我是信使,給左大帥送信的!”
此言一出,門內(nèi)頓時沒了聲音,陸無雙剛回頭要走,只聽見“吱!”的一聲,有驛卒打開門來道:
“大人,您辛苦,快請進,快請進來!”
說話之間,便接過了陸無雙手中的韁繩,驛卒牽著白馬,領(lǐng)著陸無雙進了驛站,陸無雙心中暗暗思量:
“一說是給左大人送信的,立馬便不敢耽誤了,沒想到這小驛站也是如此的勢利眼!”
再放眼四周,只見房梁之上懸著數(shù)個斗大的燈籠,燈籠上均有手書漢隸體圓潤的“驛”字,映照得院子里亮亮堂堂,角角落落都清晰可見。
“嗚~嗚~”
“哪里來的笛聲?”
陸無雙不禁問道。
那牽馬的驛卒連忙答道:
“噢!那是我們驛丞大人!就在屋里呢!”
“噢噢!”
“大人!您快請進,我去給您的馬拉到馬廄,喂些夜草?!?p> “好,謝過!”
院子里彌漫著悠揚的笛聲,伴隨著桂花的清香,陸無雙踏著步子,小心翼翼的走進了三開的大門。
驛站內(nèi)燈火通明,一眼望去,之間大廳正當(dāng)中懸掛著一幅栩栩如生的《山路松聲圖》,兩側(cè)是一幅黃山谷筆意的行書對聯(lián),上聯(lián)寫著“山花落盡山長在”,下聯(lián)是“山水空流山自閑”。橫批四個大字“高山景行”。
對聯(lián)之下站有一人在吹奏玉笛,那人面對著中堂,一身的綾羅綢緞,雖然只能看見此人的背影,但美妙的音符仿佛從畫中的群山深處傳來,意境幽遠,自成高格。陸無雙停在了門口,靜靜的聆聽,連腳步都不敢移動,生怕驚擾了這美妙的笛聲。
驀然,笛聲止了。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p> 那人并沒有回頭,而是放下手中的笛子,輕輕了吟了這兩句詩。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陸無雙不由自主接下了后面的兩句。
“哪里來的貴客?”
話音未落,那人回過頭來,瞠目結(jié)舌道:
“哎呀!陸賢弟,怎么在這遇見了你……”
北山霧
各位書友,你們說“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說的到底是春天還是秋天?別忘記了點收藏,推薦,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