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拜謁孝陵

　　燕子磯位于南京郊外的直瀆山上，因石峰突兀江上，三面臨空，勢如燕子展翅欲飛而得名。

　　直瀆山高四十余米，南連江岸，另三面均被江水圍繞，地勢十分險要。磯下驚濤拍石，洶涌澎湃，被世人稱為萬里長江第一磯。

　　史可法、高弘圖、呂大器、錢謙益等南京的閣臣和東林黨人都齊聚于此迎接小福王。

　　同為迎接小福王，卻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對于錢謙益為首的東林黨人來說，此前就宣布了擁立潞王的聲明，只是被迫于馬士英及江北四鎮(zhèn)的軍閥勢力，只好硬著頭皮來此迎接小福王。

　　而對于其他的閣臣來說，雖然福王是他們心中擁立的不二人選，但同時大家也都清楚，如今的小福王不再是單純的藩王身份，而是被軍閥勢力所控制的傀儡。

　　滾滾的長江水激流澎湃，濤如雷鳴；而大臣們的心里卻像死寂一般的安靜，這種安靜是緊張、恐懼、和忐忑不安。

　　誰也不知道軍閥會利用小福王做哪些中飽私囊的事情？但大家都知道這關系到國家的命運，同樣也關系到自己的命運。

　　史可法左右站著一男一女，目光堅毅，英氣逼人，腰間掛著佩劍，注視著磯下的滔滔的江水，思緒也許飛到了云天之外，這正是傅赟和陸無雙。

　　午時已過，煙波浩渺的長江上飄來一葉扁舟，靠岸之時；史可法等閣臣便迎上前去，以示歡迎。

　　只見小舟上先下船的那人體態(tài)臃腫，約摸五十歲上下，走起路來一步三搖，史可法老遠就看出是馬士英。

　　隨后下船的那人約摸三十歲上下，骨瘦如柴，發(fā)髻上的方巾污舊不堪，手執(zhí)破竹扇，看起來像是一個體弱多病的農民一般，身后跟隨著兩個年逾花甲的太監(jiān)。

　　陸無雙的眼神盯在了前面那個人身上，心中暗暗思量:“這個人就是自己在鳳陽總督府所見的小福王，那昨天馬車上的那個胖子呢？如果這不是個陰謀，那馬士英意欲何為呢？”

　　不敢多想，陸無雙連忙對史可法的耳邊輕聲道:

　　“大人，這個人就是小福王！”

　　史可法點點頭，沒有說話。

　　馬士英和小福王下了船徑直走了過來，遠遠的便聽到馬士英的聲音:

　　“哎呀！史閣部，多日不見，您還是如此的神采奕奕！”

　　史可法攜眾閣臣又往前迎了幾步，即刻回答道:

　　“哈哈，馬總督一路辛苦，我等恭候多時了！”

　　說話間，兩行人已經走到近前，直面史可法的眼睛，馬士英的臉上卻毫無羞愧之色，反而眉開眼笑的高呼道:

　　“諸位大臣，今日福王殿下駕臨南京城，意在繼承大統(tǒng)，興南京王師，重振旗鼓，將來剿滅李自成、張獻忠等賊寇，逐多爾袞回關外，收拾河山，光復我大明王朝！”

　　此言一出，眾大臣才知道那個臟兮兮似農民模樣的人竟然是小福王，史可法連忙帶領眾臣跪倒在地，陸、傅二人也只好跪地，齊聲道:

　　“臣等恭迎福王殿下！”

　　聽到眾人跪地高呼，小福王竟嚇了一跳，緊張到不知所措，語無倫次道：

　　“這、這、這......”

　　一時間竟不知說什么，轉眼無助的看向了馬士英，馬士英連忙道：

　　“快請諸位大臣平身！”

　　語氣竟有些訓斥的意味。

　　小福王不敢多言，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

　　“各位大臣快快平身！”

　　史可法攜眾臣起身，陸、傅二人也隨之起身，再看馬士英身邊的小福王，此時則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小兄弟，想不到我們真是有緣啊，竟然在此相見！”

　　馬士英突然講了一句話，語氣及其的陰森冰冷。

　　陸無雙猛地抬頭，一雙如毒蛇般寒冷的眼神正盯著他，陸無雙毫無懼色，目不斜視，用一種凜若冰霜的眼神回敬了過去。

　　“事關重大，還望馬總督原諒在下的不辭而別！”

　　陸無雙回答的義正詞嚴，鏗鏘有力。

　　話音剛落，又有一個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這次不是馬士英，而是小福王，他們彼此知道這是第二次見面，卻只能相視一笑，陸無雙能夠感受到他的苦衷，所以笑完之后，仿佛眼睛里還噙著淚。

　　“史閣部，您說這福王殿下駕臨南京，是不是應該先拜謁太祖的孝陵？然后再進城？”

　　馬士英連忙轉移了話題，佯裝謙遜的向史可法問道。

　　史可法連忙答道:

　　“馬總督說的對，理應如此！”

　　看著馬士英一副丑惡的嘴臉，傅赟不禁在陸無雙的耳邊低聲道:

　　“這個人真虛偽，我若是史閣部，就跟他翻臉了！”

　　陸無雙聽著她有所抱怨的語氣，不禁微微一笑，附在她耳邊低聲回應道: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想象的那樣善良，他可是個老狐貍！噓～聽他說！”

　　馬士英接著高聲向眾閣臣道：

　　“諸位大臣，按史閣部的意思，我等先陪同福王殿下進謁孝陵，明日剛好五月初一，福王殿下再進南京城，諸位以為如何？”

　　馬士英此番話一出口，眾人不敢有異議，連忙點頭應允。史可法聽到他虛情假意的言辭，盡管內心很氣憤，可看上去依然是和顏悅色的樣子。

　　不一會兒，備好了車輦，史可法、馬士英與小福王同乘一輦，眾大臣各自乘輦，陸、傅二人則是騎上了早晨從城門牽回的白馬，跟在了車隊的后面，直奔紫金山的孝陵而去。

　　須臾，車輦到達了紫金山南麓獨龍阜玩珠峰下，孝陵就位于此，東毗靈谷寺，南臨梅花山，時臨初夏，郁郁蔥蔥，風景秀美宜人。

　　小福王、史可法、馬士英及眾大臣相繼下車，映入眼簾孝陵規(guī)模宏大，建筑雄偉，形制參照唐宋兩代帝王陵墓。圍墻內享殿巍峨，樓閣壯麗，松濤林海，氣勢非凡。

　　馬士英不禁感慨道:

　　“每當?shù)酱?，不禁追思洪武爺，從一介布衣到君臨天下，歷經十七年的風雨滄桑，終削平群雄，推翻了蒙元的外族統(tǒng)治，我國疆域的政權才重回我大漢民族的手中……”

　　馬士英說到此處，不禁有些哽咽。躲在眾大臣身后的傅赟連忙附在陸無雙的耳邊輕身道:

　　“這個老狐貍，是在惺惺作態(tài)么？洪武爺?shù)墓?，他憑什么來品頭論足！”

　　陸無雙對她使了個眼神，并未應答，傅赟心領神會，不再說話。

　　史可法聽了馬士英一番惺惺作態(tài)的感慨后，連忙答道:

　　“馬總督所言極是，洪武爺乃千古一帝，比秦皇漢武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馬士英剛要說話，眾人的目光卻都落在了小福王的身上，也許是他站在馬士英身邊太不起眼了，感覺像是被遺忘在了某個角落，他的淚水早已經決堤，作為皇族的后裔，此時站在太祖爺?shù)牧昴骨?，還有誰比他更感懷呢？

　　馬士英見狀，不耐煩道:

　　“殿下，你怎么在此能哭哭啼啼的呢？將為一國之君，要有征服四海的豪氣，不可如此流淚傷感！”

　　小福王低頭不語，顯然這樣的對話不像君臣，而像父子。

　　史可法連忙道:

　　“馬總督，畢竟此地是太祖皇帝的孝陵，王爺他觸景生情，也是在所難免嘛！”

　　馬士英聽了這話，心中甚是不悅，皮笑肉不笑道:

　　“史閣部說的對，如今國家內憂外患，別說福王殿下了，就是我等臣子，此時此刻也是無盡的憂思?。　?p>　　史可法答道:

　　“是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我等身居高位呢！”

　　“我們去進謁孝陵吧！”

　　小福王略帶抽泣的聲音說道，語氣卻極其的平緩。

　　馬士英連忙向眾人高呼道:

　　“諸位大臣，我們隨福王殿下一同進謁孝陵?！?p>　　眾大臣紛紛點頭應允。

　　史可法連忙向小福王問道:

　　“福王殿下，前方不遠便是下馬坊，來此進謁孝陵之人，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布衣草民，都要下馬步行，以示對洪武爺?shù)木粗兀　?p>　　小福王拭干了眼淚，應答道:

　　“理應如此！我是第一次進謁孝陵，多謝史閣部提醒，不用到下馬坊，不如在此就開始步行吧！”

　　“好！”

　　史、馬二人異口同聲的答道。

　　所有的車輦由兵丁看守在原地，隨后史可法在左側引領，福王在正中間，馬士英在右側，眾閣臣緊隨其后，陸、傅二人也跟隨著人流，移步孝陵內。

　　頃然之間，便到了方才所說的下馬坊，只見一座二間柱的石碑巍然聳立，面寬一丈四尺，高兩丈有余，上刻顏體楷書六個大字“諸司官員下馬”，不禁令人肅然起敬。

　　過了下馬坊，便進入了孝陵的正門，眾人踏過了金水橋，迎面是一座氣勢恢宏的方門，中間三個拱形門洞，兩側兩個方形門洞，赤紅色的墻壁，殿頂上蓋著金黃色的琉璃瓦，正門上方懸掛方形匾額，上書四個鎏金楷書大字“文武方門”。

　　小福王感慨道:

　　“太祖爺若是在天有靈，該責怪我等皇族后裔后輩無能了，致使國家盜賊四起，外族入侵，我還有何顏面來此見他老人家呢！哎～”

　　小福王一聲嘆息，難掩心中悲痛的情緒！

　　人群后方的傅赟聽到了小福王的感嘆，連忙附在陸無雙的耳邊輕聲道:

　　“無雙，看樣子這小福王并非無能之輩，心中也在思慮著國家的安危！”

　　陸無雙連連點頭的輕聲答道:

　　“是啊，只是眼下被軍閥控制，小福王一句話說的不中聽，馬士英的臉色都不一樣啊！”

　　“哼！”

　　傅赟剛想罵幾聲馬士英，卻聽到前方史可法對小福王說道:

　　“殿下，過了這文武方門，便是孝陵殿了！”

　　小福王強忍著感懷，口中擠出了兩個字: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