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家人與老人
打發(fā)幾個小輩去玩。
長輩們各找事兒做，偶爾聽見小輩們在房間里尖叫，然后各自相視一笑，無奈搖頭。
小舅子和三姨正在下象棋，老式的大屁股型電視機(jī)正在播放新聞。
當(dāng)今天子又接見了誰誰誰。
鷹國嚴(yán)厲譴責(zé)華國的行為。
這臺電視時好幾年前，兄弟姐妹們湊錢帶回來的，那時候村子里都沒有幾臺電視，于是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有串門的。
外婆去弄豬食，準(zhǔn)備喂豬，弄豬食的機(jī)器“隆隆”地響著。
大姨和夏母一邊洗碗，一邊嘮嗑。
一直低著身子，大姨的腰也開始一陣一陣地酸痛，她放下抹布，直起身子，手杵著后腰休息，眼光望向客廳。
看著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在下棋，她微微笑著。
“話說以前都是小弟和爸爸在下，然后小妹在旁邊看著，然后跑去指點小弟?！贝笠陶f，“也就他倆上過學(xué)，所以會下棋?！?p> “嗯，他們倆可下不過爸爸，自己這邊還經(jīng)常鬧內(nèi)訌?！毕哪刚f著，把大姨洗好的盤子往清水里一涮，然后直接擺在籃子上，水珠直往下落。
大姨不由一笑，搖起頭來：“不過爸也老讓著他們倆，讓他們悔棋，結(jié)果那倆贏了還瞎嘚瑟?！?p> “嗯，爸媽總是最疼他們兩個最小的。”夏母毫不在意地說了一句。
大姨一呆，想要反駁，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終只能沉默。
碗和盤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注視著盆里的幾雙筷子，大姨心里突然想到。
今天是這家里，這一年用筷子最多的時候吧。
哦，對了，還有葬禮請村里吃飯的時候也很多。
也不知道媽買那么多筷子，到底是準(zhǔn)備前者還是后者。
此刻天已經(jīng)黑了下去，外邊大門“咯嘰”的響，老太肩上扛著扁擔(dān)走了進(jìn)來，黃毛的狗和雙馬尾的小姑娘圍著她打轉(zhuǎn)。
“外婆，我想要小豬。”小女孩剛跟著外婆去豬圈看了小豬，現(xiàn)在被迷上了。
老人被她逗得一直在笑，跟朵花似的。
“啊是是是，等過完年，外婆就挑一只，讓小寶抱回去。”老人滿臉地寵溺。
夏母和大姨也被這一幕吸引，目光移動不開。
“媽咋還不把那豬賣了啊，整天出去割豬食，喂豬，累得要死，”夏母有些不滿，“她和爸爸都是，忙了一輩子，閑不下來?！?p> “媽是怕我們回來沒吃的，”大姨笑道，“每年殺頭豬，然后新鮮肉分給我們，過完年帶回去，剩下的腌好留著，等孫子放假回來，有的吃，雞蛋也是，豆腐也是，每年回來帶一堆東西，回去又帶一堆東西的?！?p> “哦。”
夏母沒有再說話，這她知道，雖然不回家，但母親總是會讓老三和小弟帶給她。
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回來，卻發(fā)現(xiàn)這里的變化很大，大到自己都認(rèn)不出的地步，可有些東西，卻固執(zhí)地始終保持不變。
比如她的父母。
很多人家都建起了小樓房，貼上潔白的瓷磚，大院子拿鐵欄桿圍上，電視機(jī)的聲音開得震天響，恨不得全村都聽見。
也只有自己這家，還是黃土圍墻，青磚尖頂?shù)拇竽痉?，老電視機(jī)燈光幽暗，時不時閃雪花。
別人家年紀(jì)大的老人，很多都沒怎么種田了，在家?guī)椭鴰Ш⒆?，沒事打打麻將，外出打工的兒女們每個月打點錢回來補(bǔ)貼家用，就這樣頤養(yǎng)天年。
也只有自己這家，幾畝田地圍著老房子，里頭種上青菜小蔥和圓白菜，每天吃飯還得現(xiàn)采，遠(yuǎn)處還有幾畝梯田，是大片大片的玉米地。
自家小弟年年還要抽時間，把店關(guān)了，帶著兒子回來掰玉米。
夏母完全搞不懂，這個老人到底想要什么。
雖然腦子里思緒雜亂，但手上卻沒有停。
不知不覺，所有的碗筷都已經(jīng)洗完，大姨搓搓抹布，開始擦桌子。
夏母突然手足無措，往后一退，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干些什么。
自己太久沒回來，現(xiàn)在卻找不到自己應(yīng)該在的位置。
大姨瞥了她一眼。
“媽估計已經(jīng)忙完了，也沒事兒做，你去陪陪她吧。”
夏母一愣，沒有回答，一臉的擰巴樣。
大姨看見了，無奈地輕嘆，便也沒在說話。
只是聽見老房子開門的聲音。
“唧呀”一聲。
那是放置父親靈位的地方。
不知老人要進(jìn)去干嘛。
“其實媽一直很想你。”大姨突然開口，卻沒有看自己的妹妹。
夏母渾身一顫，鬧別扭般地撇過頭。
“你自從小銀出生，就沒在回去過，這是你對他們的報復(fù)，我知道，”大姨平淡地說，“所以父親去世后，她讓我們別告訴你，這是她對你的報復(fù)?！?p> “......”夏母想開口。
“但家長怎么會真正報復(fù)孩子能，到最后還是自己忍不住，舍不得，”大姨打斷了她，“她一直很想你，也很想小銀，爸爸甚至在去世前，還念叨你們的名字?！?p> “現(xiàn)在逢年過節(jié)了，這種思念成倍的增加，所以又不得不騙你回來，”
夏母的頭深深地低了下去，表情隱藏在黑暗之中，讓人看不清楚。
但她緊握的拳頭卻在止不住地顫抖。
“你不知道，自從爸去世后，媽突然開始信佛，一開始我也不太理解，老勸她別信這些，”大姨擦累了，一屁股坐在馬扎上，看向老房子，“但直到她孫女有次生病，我才真正理解她?！?p> 說到這兒，大姨抬頭，盯著自己的妹妹，臉色萬般柔和，“什么佛教，道教，上帝，之所以存在，也許是因為當(dāng)那些父母，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為孩子做些什么，發(fā)現(xiàn)自己無能為力時，只能急切地去抓住一切東西，為自己的兒女或者親人去祈福?！?p> 收回目光，大姨忍受腰椎的疼痛，接著擦桌。
只不過這時，她的妹妹已經(jīng)走了，沒有幫她的忙。
她也沒有責(zé)怪。
老房子的門“唧呀”的響起；樓上的房間里，小輩們在打鬧，尖叫；隔壁客廳里，新聞聯(lián)播結(jié)束的音樂響起。
蔣家的長女，今天很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