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睡了一天的王賢人這一會兒卻沒了睡意。
從床上爬起來,到桌邊盛了杯水。
外面的小竹林窸窣作響,左手邊的窗戶在吱嘎吱嘎地亂動。
賢人走過去試圖把它關(guān)緊,突然只聽“破”得一聲,窗戶被打開。賢人頭上的帽子往后面去了,身后的蠟燭也在瞬間熄滅。
他瞇著眼用力才將窗戶關(guān)好,又將火折子拿出來把蠟燭點亮,如此之后,才安心坐下。
不過,此時總覺得房間里多了什么東西。
背后冷颼颼的,似乎有人在盯著自己。
“啊?你,你……”
回頭一看,一個黑衣蒙面人雙手環(huán)胸,王賢人被他嚇得三魂沒了七魄。
賢人右手扶住桌子,身體顫抖,盛滿杯子的水一滴滴流下去,流到地上。
“哈哈,沒想到你居然沒死?!焙谝氯艘徊讲较蚯?,眼中露出殺意。
“我……我早跟你說了,金賢弟的死和我沒關(guān)系,當時我也想救他,但是王某我實在是辦不到啊!”
話一說完,王賢人癱軟在地上。
黑衣人貼近身前低沉地問道:“那你為什么辦不到?”
王賢人哆嗦道:“他們……他們是惹不起的人,惹不起的!”
黑衣人抓住賢人衣領(lǐng)低聲吼道:“他們到底是誰?”
王賢人緊張道:“他們……他們?你不是他,你是誰?”
黑衣人吃了一驚,他的演技向來不錯,沒想到還是被人看穿。
拉下蒙在臉上的黑巾,露出一張賤兮兮的笑容,秦余起身拱了拱道:“賢人,剛才學生多有得罪了。”
“是你?!蓖踬t人驚魂甫定。
接著,大門被推開,陸山長和方夫子走了進來賠罪道:“情非得已,還請王大人恕罪?!?p> “你……你們?!蓖踬t人弄清楚情況,他起來指責道,“臭小子你居然敢驚嚇本官。還有陸墨林,你們難道就是這樣為人師表的?”
秦余連忙過來解釋道:“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和山長夫子他們無關(guān)?!?p> 王賢人冷笑道:“你們都是一路人,沆瀣一氣!”
陸山長道:“確實是我們莽撞,但事已至此,還望大人把實情說出來,好讓我等找出兇手,一是為學院安寧,二也是為大人報仇啊?!?p> 秦余補充道:“對啊,王大人你剛才說的金賢弟是何人?還有口中的他們又是誰?”
“唉!”賢人嘆了口氣說道,“既然都這樣了,王某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p> 秦余扶著王賢人坐好,然后和陸山長他們一起聽賢人講他的往事。
事情還要從二十前說起,那一年王賢人還是個進京趕考的學子,在路上碰到一位叫金鐘的書生,這書生也是去京城考狀元的。
兩人一路同行,無話不談,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到京都汴梁后,同住一間客棧??蜅V杏袀€考生叫薛嵩的,家里有些錢財,喜歡享受,揮霍無度。時常把考生聚集起來一同飲酒說樂。
王賢人和他的金賢弟也在受邀之列。
金賢弟雖是男子,但卻是極柔弱的,還長了張?zhí)一?。而那薛嵩本有些龍陽好,第一天見到金賢弟時,就想要跟他有斷袖之好。
金賢弟哪里能答應(yīng),義正言辭地讓薛嵩討了沒趣。
薛嵩一個人對付不了他,可在京城中有認識的朋友。這朋友又認識京城中的一個人物。
這人,他姓賈。
“賈?”陸墨林站起來大聲問道,“這個賈,跟當朝太師賈元善有什么關(guān)系?”
王賢人點點頭道:“就是他的兒子,如今的工部侍郎,有小太師之稱的賈東樓賈大人。二十年前他還是個風流倜儻的公子哥??!”
陸墨林不敢相信道:“那你說這個金鐘,可是當年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的金鐘案里的那個金鐘?”
王賢人說:“是啊,山長你也知道?”
陸山長道:“金鐘案我哪里不知道,聽說當年的秦太師,就是因為這個案子,被當時還是翰林院大學士的賈元善大人給斗倒了?!?p> 秦太師?
賈太師?
金鐘案?
秦余懵了一臉的逼。
喂喂喂,話題是不是扯遠了,我怎么什么都聽不懂。
話題不單扯遠,還更扯更離奇。
那個薛嵩見到賈東樓后,把金鐘是如何美艷妖孽,如何柔弱可欺都告訴了他。
原來賈東樓也是個好男風的,于是他們幾個便一起去王賢人所住的客棧,把金鐘給騙出來。
王賢人雖然是金鐘好友,他終究勢單力薄,而且生性膽小。
“那天……那天……”王賢人略帶哭腔,“他們當著我的面,在小樹林里,把金賢弟給……”
王賢人不忍再說下去,沉默幾秒后才將最后結(jié)果說出:“在這之后,金賢弟痛不欲生,到第二天凌晨已經(jīng)吊死在樹上,可恨我當時被他們打昏,沒能救到他,唉,唉!”
砰!
重重拍了下桌子。
秦余聽完后,一股怒火突起,他們就是一群人渣、惡棍!
“那他們這樣做,難道當官的不管嗎?皇帝不管嗎?”秦余很中二地問道。
陸山長、方夫子、王大人:“唉,所以才在京城引起轟動??!”
金鐘一案,影響巨大,本來一邊倒的局勢,可不知為什么,到最后判為自殺。
“什么?自殺?”秦余不敢相信,如果真是這樣,這個周朝該有多黑暗,那他還考什么功名?
方夫子義憤填膺道:“陛下執(zhí)政之初還算勤儉,但后來迷上丹藥,又受到賈元善這等佞臣的蠱惑,權(quán)柄便漸漸落到他們手中。秦太師豪邁強直,縱橫辯博,但終究不為陛下所喜。金鐘案上更被說成受考生威脅??傊阶詈蟆?!”
不知為什么,忽然感到一陣煩躁。
秦余急道:“先別說這個了,眼下要緊的是把兇手找出來?!?p> 陸墨林怪異的看著秦余,他平常不這樣的,然而一想到年輕人心里急躁的毛病大概就明白一些了,于是緩緩說道:“賢侄莫急,我們正要說到這里。”
王賢人繼續(xù)道:“金賢弟死后不久,金家的人上京告狀。當時正值大考之時,眾多考生都鼓勵支持他們,許多人還去太師府前聚會,尋求太師的幫助。這案子本來很順利,人證物證俱全,可不久后……有個人證他改口了……”
賢人說完最后一句話,整個頭都低了下去。
因為這個人證就是他。
“沒想到居然是你!”方夫子擰緊拳頭想一拳打過去,最后終究還是忍住了。
王賢人搖頭道:“是我,都是我的錯,所有的一切全是因為當時的一個軟弱……”
原來在判決前一天,賈家的人來找過他,一開始送金送銀,賢人都沒有收。等給他一把百歲鎖看時,王賢人整個人都懵了。
“那是我女兒的……嚶嚶嚶……”
王賢人說完后,整個人趴在桌子上,嚶嚶而泣。
陸山長拍了拍他的背表示理解。
方夫子卻在旁說道:“記得自從判自殺后,金家的人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了。怎么這一次,我們鹿山偏偏出了這號人物?”
秦余建議道:“夫子,你不妨去查查山上每個人的籍貫,看看有沒有金家那邊的人?!?p> 方夫子搖搖頭道:“我就是跟金家的人同州的,在鹿山幾十年來,從沒碰到一位同鄉(xiāng)啊?!?p> 秦余:“會不會金家住在其他州縣的親戚?”
方夫子點了點頭:“這倒是有些可能。不過,還是得問一下我們的王大人,他昨晚見到的那個人究竟和他都說了什么?”
王賢人振作精神,回道:“其實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昨晚回到房間的時候,身上突然多出一張紙條?!?p> 說著,就從后面衣柜把所說的紙條拿出來給秦余他們看。
這會兒,只瞧紙條上寫著:“王大人,金家后人求見,有事相商,請于今晚亥時,到鹿山后山與我見上一面?!?p> 陸山長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字搖頭道:“這字跡為何我從未見過?”
王賢人解釋道:“這是我金賢弟的字,他的字除了俊秀外還有一個特點,便是‘人’的第二畫會比平常人往上多彎曲那么一點點。”
方夫子恍然道:“難怪你一見到這紙,便神色慌張,原來如此啊。那可還記得是誰在你衣服里塞了紙條嗎?”
王賢人搖搖腦袋,他實在想不起來了,那天在書院飯?zhí)茫四敲炊?,難免跟別人磕磕碰碰。
“當時我拿到紙條后,非常緊張,不知道要不要去見他,那人會不會害我。可是我心想到底是對不起人家在先的,便覺得還是去去的好。到了那里,等了老半天,那人才出來,他先給我看了金賢弟的遺物,我信以為真,正當睹物思人,痛悔不已的時候,他突然發(fā)難,把我一推,便推下崖去了?!?p> 王賢人說完后,擦擦額頭的汗滴,現(xiàn)在想想還很后怕。
秦余卻發(fā)現(xiàn)了個重要線索,他說道:“既然這字是那位金書生的,金書生已經(jīng)過世二十多年,能如此熟悉他的,必定是他親近的人。還有,一般人想模仿一個人的筆跡一定要有很深的功夫,我們可以從書院里誰的書法水平比較高入手?!?p> 接著又嘆道:“但是,如果這個兇手在之前就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那樣對我們來說就不好辦了?!?p> 眾人也是默然。
陸墨林聽到外頭的打更聲,說道:“天色已晚,不如大家先回去休息罷?!?p> 秦余等也覺得有些困倦了。
陸山長和方夫子先一步出去。
秦余在離開王賢人臥室前,快跨過門檻的時候,無意間回頭一撇,發(fā)現(xiàn)……
雁蕩山的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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