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雙其實也不是軟弱小子,自小就在山里跑大的孩子,上山下山,砍柴曳牛,力氣自然也不會小。只是這幾年在同福茶鋪給人端茶遞水,和前幾年沒得比,但架子在那,瘦死駱駝比馬大。
但被那人從背后一箍,頓感有千斤之力環(huán)繞周身,全然沒法抵抗。
楊雙定了定神,這年頭殺個人跟殺只雞似的,他是想通了,別莫名其妙被人在脖子上抹一刀,死了都沒地方說理去。暫且穩(wěn)住,先看看背后這人到底要干啥。
他沒動,也沒喊。然后身后的人說了第二句話。
“小賊,帶我去找趙先覺?!?p> 楊雙心底想笑,臉上卻沒敢笑出聲來,“我只是個送菜的,我不是這個院子里的人。”
“你少來這一套!”那人喘著粗氣,手里一緊,冰冷鋒利的匕首緊貼在他的脖子上,寒氣逼人的刀鋒一靠近皮肉,楊雙頓覺一陣刺痛傳來。
“好漢聽我說!”楊雙立馬道:“我如果告訴你,你是不是會放了我?”
“難說!”那人似乎是一根筋,“你且說給我聽,你要是老實,我考慮考慮,你要是唬我,我肯定放你不過?!?p> 楊雙兩眼望天,這話說跟沒說一樣。怕不是從哪個角落里冒出個愣頭青,想要找趙先覺的晦氣,結果不認識路,躲在這兒找機會。
不過這人也不知道從哪里混進來的,運氣也是差,抓的第一個舌頭,還是個同道中人。但楊雙沒敢把自己的真實身份說出來,于是便問道:“好漢,你找趙先生有什么事?”
那人也不隱瞞,直說道:“趙先覺殺了我的弟兄,我找他報仇來的?!?p> “那你去憲兵司令部啊,去門口堵他啊,你跑這來認識路嗎?”楊雙側著眼,從木棚子的木板縫隙里看見一直站在屋外不遠處的保鏢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那人說道:“我也想啊!可是這縮頭烏龜每天進出都有好幾個保鏢護著,要么就是坐車,我攔不住,就只好到他家里來找他了。你叫那殺千刀的趙先生?你果然和他是一條道上的……”
楊雙連忙擺動著空中揚起的右手,“我沒跟他一條道,我就真的是個送菜的……”
話音未落,只聽木棚子外有人大聲喊了一句:“茅廁里的那個,掉進去了嗎?”
“別喊!”那人立刻一緊楊雙的脖子,不讓他回答。楊雙吸了吸鼻子,說道:“我要不說話,他肯定會進來查看情況。”
“進來就進來,我正好換個人問路。”
楊雙是徹底沒轍了,心里尋思著這是出門沒看黃歷,大水沖了龍王廟。不過趙先覺手上的血債數(shù)不勝數(shù),想殺他的人能從香城城門一路排隊排到他家里來。偶爾碰上一個兩個的,也是實屬正常,全是命數(shù)。
楊雙聽了那人的話,沒有吭聲。
可是那保鏢他不配合啊!
楊雙不回答,他也不過來,就站在,又喊了兩聲。楊雙依然沒回答,這場面就不對了。那保鏢遠遠地遲疑了一會,然后轉身走了。
他喊人去了。
楊雙第一個反應就是那保鏢察覺到了不對勁,他要去喊同伴。身后的那人等了半天,也沒見有人靠近,他的位置又看不到那人的位置,心里也有點慌了。
楊雙等他一個不注意,高聲道:“總爺!總爺!”
那拿著匕首的人吃了一驚,剛想一刀結果了懷里的這年輕人,卻聽到一竄急促的低語:“你先莫慌,我把他引來?!?p> 刀鋒都已經(jīng)入肉三分了,只差一抹,楊雙就得交代在這茅廁里。那人遲疑了一會,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那保鏢轉身走出了沒兩步,被這聲音又喊回來了。
“你上個茅廁怎么那么墨跡,干啥呢?”
楊雙拍了拍身后那人拿到的手臂,示意他穩(wěn)住,別亂來,然后才道:“總爺,我剛才撒尿崩出個屁來了,沒留神,就上了個大的。可我這也沒帶草紙啊,總爺您行行好,借兩張紙用用。”
那護院保鏢破口大罵:“隨便扯兩塊布,擦了屁股趕緊滾出來?!?p> 楊雙語氣犯難道:“別啊!我這身衣服還不是我的。麻煩總爺給我送兩張紙,我這有錢,不白讓您跑腿,麻煩了!”
一聽有錢,這情況又不一樣了。那保鏢罵了兩句之后,道:“那你等著,我去拿?!?p> “誒,好!”楊雙長出了一口氣,身后那人也不由自主地送了送手,楊雙覺得自己的脖子已經(jīng)流了血,血水正順著他的衣領子往下淌著。
他吞了口唾沫,從木板縫里看見那保鏢慢慢悠悠地往回蕩,和剛才轉身的走路姿勢都不一樣,心說妥了。
可背后的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要么一刀弄死那保鏢,要么留下活口來當舌頭,自己就沒用了,說不定還會被他殺人滅口。一會等那蠢貨送上門來,得找機會溜。
然后趕緊出了趙家,讓許家老頭兒和老太太立刻跑路。趙家大院死了個人,那趙先覺還不得從頭查到尾?
說不定得牽連多少人。
楊雙打定了主意,反正他也沒再想從周采娥身上下手,這地方他也不會再來了。只要許家老兩口兒聽他的話,遠遠地躲開,自己的良心會稍稍有些安慰。
那保鏢很快就折了回來,嘴里碎碎念著,手里揚著兩張黃色的草紙,“這紙救急,可不便宜,你小子有多少錢?一毛兩毛的,可別怪我不伺候。”
楊雙心說反正是吹牛逼,于是便喊:“我這有軍票,還有一塊大洋,總爺您先進來?!?p> 那貨就直接笑了,“老子是信了你的邪,你吹牛逼還有大洋呢……”
他一邊說,一邊去拉那木門,然后就見里面站和兩個姿勢怪異的人。他反應也是快,不過不是喊人,而是去掏腰里別著的二十響,可那動作實在是沒有多快,槍還沒扯出一半來,眼看一柄寒芒已經(jīng)貼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隨后想喊出來的那一聲,硬生生地被這柄寒芒壓回了肚子里。
然后一只大手揪著他的衣領子就把他扯進了木棚子。
那動作如同電光火石一般,楊雙還說想瞅個機會跑出去,結果腳下還沒動,眼前一花,身邊就多了個人,那木棚子的門也“砰”一聲,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