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子騫勸道：“真明道長，既然你身體不便，就不用再去見客了?！?p> “呵呵，我是覺得既然人家遠來找我，便是信任火浣宮，總不好意思讓人白來一趟。拒絕二字，怎么說出口呢？再說了，解人疑惑，也是功德?！?p> “不行啊，道長，你現(xiàn)在身子虛弱，傷口一動，容易出血，而且……你脖子以下便是傷，讓客人看了，也不太雅觀。”
真明道長想了想，看著羅子騫說：“不如這樣，你就代我去見見客人，也別打發(fā)人家回去，你學(xué)識廣博，心思機敏，給人家解解疑惑，如何？”
“好吧?！?p> 羅子騫心想：“有女客來訪，多半是問問婚姻啊，家庭什么的，我隨便胡謅幾句，說點讓客人高興的話，也就是了?！?p> 他拿了柄拂塵，隨著玄月，來到前院的福靈殿。
殿里，一個穿紅衣服的少女，正靜靜地坐在待客椅上。
羅子騫一進入殿內(nèi)，便是心里一怔。
這個紅衣少女……從側(cè)臉看，真眼熟啊，她……是不是蕭柔？
再往里走，那少女轉(zhuǎn)過臉來，羅子騫的心里咚咚跳起來。
呀，果然是她。
蕭柔！
白晰粉嫩的臉龐，彎月似的眼睛，漂亮的面容上，有一絲淡淡的愁容。
羅子騫登時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辦？
此時再退出去，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腦子飛快地轉(zhuǎn)了兩下，便轉(zhuǎn)過臉去，拿拂塵擋住半個臉，沖著蕭柔打了個稽首。
“道長好，”蕭柔站起來，輕輕施了一禮。
她沒認出自己來。
羅子騫穿的是一身道袍，拂塵擋住了大半張臉，不仔細看，倒也難以看出廬山真面目。
“姑娘請坐。”
羅子騫把臉扭過去，快步走過去，坐在自己的主座上，稍稍把椅子轉(zhuǎn)過去一些，手里的佛塵，一直沒有放下來。
雖然這樣顯得有些怪異，并且不太禮貌，但也沒別的辦法了。
“請問道長法號，真明大師不在么？”
“貧道……名叫玄羅，真明師叔今日身體不好，不能出來待客，請姑娘見諒。”
羅子騫想：“她那把青蕪刀，還在我手里，要不要說明真相，把刀還給她？”
轉(zhuǎn)念一想：“不行，我是她的殺夫仇人，如果在道觀里打鬧起來，好象不太雅觀?！?p> 蕭柔低垂著頭，并沒注意羅子騫的面容，臉上的愁容，一直沒有褪去。
“糟糕，”羅子騫心道：“她失去了丈夫，自然心里難受。如果向我說出報仇雪恨之類的話，我該怎么回答呢？”
玄月提著茶壺走進來，給羅子騫和蕭柔上茶。蕭柔禮貌地站起來說：“謝謝?！?p> 羅子騫悄悄打量眼前這個文文靜靜，一臉愁容的女人，心里有些納悶兒，她就是那天白楓寺里的“女鬼”么？在那個駭人的雷雨之夜，這個手持短刀的女人，殺氣側(cè)漏，強兇霸道，跟椅子上這個淑女判若兩人。
“玄羅大師，”蕭柔開口說道：“俗家女難解世務(wù)，只好求教道長，麻煩您了?！?p> “不客氣。”
“家兄蕭免，官拜當(dāng)朝校書郎……”
羅子騫吃了一驚。
他聽張子良說過，蕭免，是當(dāng)代大才子，幾乎和白居易齊名，憲宗皇帝是個愛才的人，不拘一格選拔人才，恢復(fù)科試，從平民中選才任用，白居易、蕭免等人，便都是通過考試，步入仕途。
原來她是蕭免的妹妹。
這……更加糟糕了。
“道長，本來，我一介民女，本無大志，少時習(xí)武，長大嫁人持家，也就夠了，可是……”
羅子騫心里一陣尷尬，心道：“可是什么，可是丈夫被我殺了，自然……不怎么樣?！?p> 蕭柔停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可是家里從小給我許了娃娃親，我……不愿意，又拗不過父母，因此離家出來，在外閑逛，這應(yīng)該算得不孝了?！?p> “非也，”羅子騫說道：“本朝風(fēng)氣開化，婚姻大事，可以自主?！?p> 蕭柔點了點頭，“我正是懷了這想法，才違抗父命，不想和……未婚夫完婚。本來，他……身在軍伍，也算得個出人頭地之人，可是不知為何，從小開始，我便不喜歡他，前年父母催我完婚，我堅不聽從，寧可淪落江湖……前些日子，他又隨著鎮(zhèn)海節(jié)度使李锜造反，我本著一念之善，心想，就算不成夫妻，也算是從小的朋友，便過去相勸，誰知道，他執(zhí)迷不悟，跟我大吵一聲，只是催我完婚……”
羅子騫聽著越來越驚訝。
看起來，這蕭柔的心事，遠不止死了丈夫這么簡單。不不……她還沒有結(jié)婚，李深頂多算是她的……男朋友。
“……我當(dāng)然不肯，大吵之后，一拍兩散，我更堅定了想法，絕不肯嫁他。誰知道……他卻忽然造反不成，被殺身亡?！?p> 羅子騫點了點頭，安慰道：“既然如此，你已經(jīng)做到仁至義盡，不算是遺憾。”
蕭柔點了點頭，“嗯，道長，說實話，他死了，我的心里，反倒是輕松了許多，雖然不免有些感慨，其實……也沒有多少難過，我……算不算是無情無義？”
“不不不，”羅子騫趕緊說道：“姑娘差矣，你心地仁厚，能夠沖破心理阻礙，勸阻他造反，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自作孽，不可活，他不聽勸阻，那是綹由自取，天命使然。你不必一再為此掛懷?！?p> 蕭柔長舒了一口氣。
羅子騫的心里，也頓時輕松起來。
“道長，這件事，本來……過去也就過去了，但是，還有一件事，我始終放不下……”
“蕭姑娘請講?！?p> 蕭柔的臉上，忽然扭捏起來。
“道長，您說過，婚姻大事，可以自主，我……本來也是這么想的，自擇夫婿，自己做主，就在前些天，我遇到了一個人?！?p> 說到這里，蕭柔低下了頭，臉上泛起一片紅云。
羅子騫心里暗笑，這姑娘倒也實在，這等心事，也來向道士訴說。
其實古代人們普遍尊佛重道，求仙許愿，占卜化解等等行為，是把佛道當(dāng)作神仙看待的，就象西方人們禱告贖罪，把神父當(dāng)成基督上帝一樣。
“……其實，我和他只見了一面，并未多交集，這人武功高強，語言有趣，跟我打了一架……”
羅子騫心里大驚。
暗叫道：“糟糕，糟糕……怎么越聽越離譜了？聽她的話口氣，怎么象是在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