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春暖花開,二月如期而至,可杏花嶺卻還是一片荒蕪。
公主出嫁,終是趕不上杏花滿天。
那天日出朝陽,猶如點(diǎn)金般染紅了整個京都,到處都是喜氣洋洋,公主出嫁,萬里紅妝,十里金箔,百姓跪道恭迎,皇帝親自送嫁,紅色蓋頭下的是世間最美的女子。
她穿著九天嫁裳,炫彩奪目,在無數(shù)雙期待的眼睛下,踏上了金鑾駕車,隨之留下的還有一絲遺憾的眼淚。
那滴眼淚太微弱了,隱藏在緋紅的蓋頭下,隱藏在在榮華的京都內(nèi),一瞬便消失不見了。
就像她留給南啟的回憶,已經(jīng)成了一個虛無的影子。
這一回她孑然一身,沒有帶上任何人,她知道她將要面對的是什么,她不想連累任何一個人,就讓她一個人……去承擔(dān)一切吧!
昏黃的燭火下,月鯖顏娟紗掩面,明明是送嫁,卻被他唱的仿若肝腸寸斷。
姜?dú)w家轉(zhuǎn)頭,她身旁的扶蘇眼神悠長,盯著臺上的戲子,好似陷了進(jìn)去。
“他好像唱的很悲傷”
扶蘇看見姜?dú)w家怯弱的目光,他從來沒有看見她露出這樣的目光,不覺語氣放緩了許多
“你想問什么?”
姜?dú)w家低下頭,蕩著挨不到地的腳,她其實(shí)是想問姜爺有沒有去送公主,可是看見扶蘇這個樣子,她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這場戲唱了一大半,她本不該中途打斷,可是她忽然不敢聽下去了,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一直以為的都是錯的,害怕自己會搖擺不定,她討厭這樣。
扶蘇一直在耐心等她開口,見她良久不語,也只是搖了搖頭“你在害怕?!?p> 姜?dú)w家晃動的腳忽然停住,抬頭看他。
月鯖顏悄無聲息的下了臺,扶蘇指著空空如也的戲臺“戲斷了?!?p> 她不明白,卻還是道歉“我不該打斷的。”
扶蘇搖了搖頭“你想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嗎?”
姜?dú)w家怔愣了,她看著空空如也的戲臺,聲音很低很低“最后嗎?”
話音剛落,四周忽然一片漆黑,幾息后戲臺又亮了起來,這一回戲臺上的人一身白衣,眼睛上蒙著白娟,跪坐在地,臉上卻是帶著笑,仿佛釋然般,在那樣一張臉上絕美的不可言喻。
扶蘇的聲音幽幽響起,帶著一絲悲涼“我從沒有想過她會這樣孤注一擲,僅僅是為了護(hù)住姜離,是她毀了三番的根基,是她設(shè)了一場局,三番又怎么會輕而易舉的放過她,一年啊,她在閩沙山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待了整整一年,沒有光明,只有無盡的黑暗……”
“后悔嗎?”陰暗潮濕的地面已經(jīng)長出了青苔,宴舒看著重重枷鎖后的白衣女子,有些心疼。
他是真的喜歡她的,不論她做了什么,此刻看著她,他忽然明白了妹妹為什么不顧一切的去襄陽城,只為了見姜離一面。
他現(xiàn)在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你放棄他,或許一切都會如你所想,南啟會一統(tǒng)三番,你也不該在這里?!?p> 軒轅鸞散著頭發(fā),撫著細(xì)長的琴弦,身邊放著折疊整齊的紅色嫁裳?!拔乙詾橥艺f這些的不該是殿下?!?p> 宴舒有些自嘲“你是我的妻!”
“殿下慎言,我不過是個俘虜,多謝殿下送來的琴?!?p> 她總是這樣,總是對他冷淡,對所有人冷淡,或許只有對那個人她才能做自己吧!
宴舒搖了搖頭,他終歸是輸了,不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
看著女子消瘦的背影,他抿了抿唇終是開口道“前兩日我去了一趟南啟?!?p> 軒轅鸞手一怔,隨后便似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繼續(xù)撫著琴“他們……怎么樣。”
“是他,還是誰?”
軒轅鸞沒有說話,意料之中。宴舒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問,可他就是忍不住,或許他還是做不到視若無睹吧。
他嘆了口氣“沁太妃有德善夫人照料,清醒的時候也越來越長,小殿下有二殿下和扶蘇照顧,大家都過的很好,他……也很好?!?p> 軒轅鸞背著身,明明看不見表情,可宴舒卻覺得她此刻是開心的,他也帶了笑繼續(xù)道
“皇帝一如既往,只是愛上了飲酒,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愈發(fā)暴躁了,如今寵愛一位……”
他忽然頓住。
軒轅鸞不解“什么?”
“一位……寧美人?!?p> 軒轅鸞不覺緊張起來,轉(zhuǎn)過頭來看他“寧……美人?”
宴舒不敢看她,好半響才緩緩道“是……桃寧?!?p> 咚的一聲,原來是軒轅鸞撥動了琴弦,她不可置信“怎么……怎么會?”
“我問過她,她卻只是一個勁的搖頭,她說既然逃不掉,若是可以因此護(hù)佑娘娘和小殿下,便值得?!?p> 軒轅鸞哽咽了“是我的錯,我不該留她一人的?!?p> 宴舒伸出手,卻被冰冷的牢門阻擋“你是為了保護(hù)她,這一切是……她的命?!?p> “人為何總被命束縛,終是我拖累了她?!毖缡娌恢撜f什么,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平靜下來。
“多謝殿下告知,我本是囚徒,殿下該走了?!?p> “你又要趕我嗎?”宴舒知道他不該在這里久留,可他就想陪在她身邊,不管是在什么地方,至少這個時候,他可以看著她,和她說說話。
“殿下想要的我給不了,我拖累了太多人,不想到最后連你也拖累了。”
“或許只有你這般覺得吧,阿鸞,如果有一天你想要離開,我一定會放你走,哪怕萬劫不復(fù),請你相信我是甘之如飴的。”
——
宴櫻和往常一樣偷偷的爬到了宮墻上,她來南啟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可是每一次姜離都對她避而不見,她從來都不想逼他,婚期也遲遲推后,可她一點(diǎn)也不著急。
喜歡一個人又怎么可以綁住他呢,看見不遠(yuǎn)處一抹白色身影,宴櫻立馬興奮起來“姜離!”
姜離搖了搖頭“你怎么又跑到宮墻上去了?!?p> 宴櫻興奮的跳下宮墻歡歡喜喜的朝他跑來,在他面前剎住腳,她知道他不喜歡女子離他太近。
“若不是這樣我又怎么等的到你?!?p> 姜離嘆息一聲,轉(zhuǎn)身就要走。
宴櫻連忙叫道“哎!等等!我這有哥哥剛送來的信!”
果然,聽到這個,姜離立馬停住腳步,轉(zhuǎn)身看她“這一回又想要什么。”
宴櫻滿眼的笑“我要你帶我去看你們南啟的杏花!”
姜離無奈“上一回不是看了嗎?”
宴櫻嘟起嘴巴一副意猶未盡“上次去的晚,就看了一會,我還沒看夠呢?!?p>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五月份,杏花都已經(jīng)凋謝了”
此話一出口姜離就怔住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頓時不再說話,轉(zhuǎn)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