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少見的
夜。
安寧，整個世界不再被噪音污染，令人愜意的氣息隨著遠(yuǎn)處若有若無的嗚鳴聲一起，從低到高開始起伏。
街上無人，路燈發(fā)出那微弱的光亮，不知在為何人引路。
大概率不是我。
她這樣想著。
走在靠近河邊的路上，就如同書中寫的，晚風(fēng)在輕撫人的臉龐，像是母親的手一般溫柔。
她看著河的那一邊，月光碎在河水的流淌之中，城市的氣息也在那淡白的光點里消散。
現(xiàn)在是凌晨。
具體幾點她記不得了，只知道出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自己也有些困了。
凝視著夜景，不由得輕聲感嘆：“真好啊～”
四下無人，但其還是愿意用最輕的語氣，估計是不愿意打擾這令人心安的景色。
當(dāng)然，景色不一定會被打擾，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哐——
一個罐頭摔在地上。
順著看去，她才注意到，在街邊的長椅上，坐著誰？
走近，后者好似被下了一跳，但在看清來者之后，松了口氣。
那里，坐著一個有些邋遢的男子。
路燈邊緣，站在一個穿著睡衣的女孩。
男子看著她，臉色有些尷尬。
嗚鳴聲，在遠(yuǎn)處響起。
“額……這么晚了，不回家嗎？”男子看向靠著路燈的女孩，問道。
對面，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呢？”
“我？呵呵……”他舉起手，又頓住了，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易拉罐已經(jīng)在剛才脫手了，“嘛……在工作?！?p> “工作？”
“是啊，工作。”
見對方想聊，男子也變得放松了許多了：“為了維持生活，或者責(zé)任什么的，反正你看，我是大人嘛，總要去做這些的?！?p> 女孩默默地聽著，時不時看向遠(yuǎn)處的河面：“你和我所知道大人，差好多啊?！?p> “當(dāng)然啦……”男子往后一靠，視角也轉(zhuǎn)到天上，“其他人又不像我，他們有著輕松的工作，有著穩(wěn)定的住所，有著……
有著……
……”
他沉默了半晌，緩緩開口：“我的生活就是一坨狗屎?！?p> 說完，他看了眼女孩，似乎是擔(dān)心對方被自己的聲音嚇到。
后者依舊沒什么反應(yīng)，靜靜地看著河面，在注意到他的視線后，轉(zhuǎn)過頭，和其對視。
“已經(jīng)很晚了，你應(yīng)該回家了?！蹦凶涌粗?，她在燈光下形單影只的模樣令他的眼里浮出一些溫柔。
“這是你的工作嗎？”
她在又一聲嗚鳴之音的背景中問道。
男子愣了一下，隨后笑出了聲：“怎，怎么可能哈哈哈哈…要是我那破爛活有那么好解決，我哪還會現(xiàn)在這個樣子哈哈，哈哈…”
他在笑，笑著笑著，頭越來越低。
看著，地面。
“我剛畢業(yè)那年，帶著簡歷，充滿希望地去憧憬未來，希望能過個好日子。然后生活告訴我我想多了。
我?guī)缀鯖]有什么適合的職位，大多數(shù)的面試也是碰壁，直到后來我放棄了，選擇了一個要求最低的。
我在公司里的地位幾乎沒有，每天能接觸到的，基本只有跑腿一類的累活，低聲下氣的，不被人需要，不被人期待?！?p> 他將一只手抵在臉上：“然后我受夠了那樣的日子。
我辭職了。
離開公司之后，我發(fā)現(xiàn)外面變得更加陌生了，在我混日子的那段時間里什么都變了，我以前的能力徹底不需要了，新的東西學(xué)習(xí)又需要時間……
我找不到任何適合的生活方式了。
于是最后，我徹底的放棄了，接下了現(xiàn)在這個活，每天，感受著世界上最讓人難受的工作?！?p> “真厲害啊?！?p> 他猛地抬頭。
女孩還在看著河面：“能堅持下來，很厲害啊。”
他盯著那個站在路燈下的女孩，目光閃爍，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又停在了嘴邊。
他繼續(xù)地下頭，手抵著臉，享受著這寧靜的黑暗。
嗚鳴之音，又一次響起。
男子也再一次抬起了頭，發(fā)現(xiàn)女孩在看著自己，于是他便笑盈盈地說道：“那你呢，小姑娘？”
“我嗎？”
她看向遠(yuǎn)方，又不知看向何方。
“我…我不知道?！?p> 她抱緊了自己：“我不知道…
媽媽討厭我，外公也討厭我，老師討厭我，我的同學(xué)也討厭我，我所認(rèn)識的所有人都討厭我…
我不知道為什么……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
她抱住自己的手變緊了。
男子凝思，似乎也想和女孩之前一樣夸一句什么。
不過他沒有這么做。
“你有什么想實現(xiàn)的愿望嗎？”他這樣問，“比如夢想去看什么地方，想要什么東西，或者別的什么的？”
女孩沒有回答。
或許是突如其來這樣的提問，令她難以回答。
男子頓了一下，繼續(xù)問：“那……想做些什么嗎？比如改變什么之類的。”
“你想去改變現(xiàn)在的一切嗎？”
男子的話就像是有著魔力，讓女孩不由得看了過來。
她哽咽著，隨后，說道：“就算改變，也做不到什么吧?！?p> “為什么？”男子問道。
女孩看向河面：“我以前真的很希望一切都能改變，很希望。
我希望只要我一覺醒來，所有人都不再討厭我，爸爸能回來看我，上學(xué)再也不用擔(dān)心丟掉什么，不用去打掃，不用去清洗，不用……”
女孩不斷地說著，她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她自己能夠聽清。
最后，她也低下了頭：“不過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希望任何事情了?！?p> 嗚——
男子咂巴著嘴：“你，討厭那些人嗎？”
女孩抬頭。
“那些……討厭著你的人，你討厭他們嗎？”
女孩的目光有些躲閃：“我……可能吧?！?p> “那……”
男子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像讓他們，變得倒霉嗎？”
“……”
沒有回答。
男子在看著女孩，女孩在看著河面。
月光正在變淡，一些安靜的氛圍正在逐漸消失。
不知是真的環(huán)境在改變，還是她的心境在改變。
一切皆在無言中靜默。
她的手指緊了幾分，臉上露出了掙扎之色。
最終。
她看向男子，臉頰帶著清淚：“能，做到嗎？”
“啊。”
男子閉上眼：“做不到?！?p> “是……是嗎……”她逐漸蹲了下來，哭聲變得越來越大，“那……真的，真的是……”
男子在看著她。
在等待著什么。
“真的是……太好了……”女孩自己用衣袖擦著眼睛，“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我會變成和他們一樣，我，我……”
夜的寂靜，被哭聲打破了。
在無人的街道上，那個女孩崩潰了。
她抱著自己，蜷縮在路燈下，抽泣著，甚至逐漸減小自己的聲音。
她害怕打擾到其他人。
她害怕成為壞人。
而男子，默默地看著一切。
漸漸地，哭聲小了。
“你知道我為什么討厭這份工作嗎？”
女孩聽到男子這樣一句話。
她的雙眼有些腫了看不太清男子的身影。
朦朦朧朧的，像是身體周圍有很多凸起。
“為什么？”她問。
“因為我遇到的每個人，都是悲慘的可憐人。”
語畢，男子看向天空：“要天亮了?！?p> “該走了?！?p> “可是，”她扶著路燈站起，“我不想回去。”
“不，不是回去?！?p> 男子朝著女孩伸出手，在女模糊的視線里，那些凸起，變得更加夸張了：
“我們，該走了?！?p> 似乎是感受到了對方的溫柔，女孩點了點頭，伸出手，握住了對方。
她感到了溫暖，以及安心。
“還有什么想對所有人說的嗎？”
女孩抬頭：“可以嗎？”
對面，龐大的身軀許下了莊重的承諾：“當(dāng)然?！?p> “這是我的職責(zé)?！?p> ……
早晨，城市的河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女尸。
尸體身上布滿了創(chuàng)傷，似乎生前飽受虐待。
但意外的是，尸體的表情，十分安詳。
同時，城市里的一部分人，收到了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
我恨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