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千琉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嘆口氣
他真是想不明白了,自己當(dāng)初怎么選了這么個書童,小時候傻也就算了,跟在他身邊這么多年還是個白心的小傻子!這怎么學(xué)的一點長進(jìn)都沒有???!尤其和人家那干練靠譜的手下一比,瞬間拉低了他好幾個檔次!
“相爺,來,你我許久未見,甚是想念!難得重逢一場,你我來干一杯!”
沈墨軒半點面子不給,冷冷道:“有事說事,我還有正事要做?!?p> 晏千琉一臉委屈:“難道你我故人敘舊還不算正事么?”
“敘舊?”沈墨軒扯扯唇角,淡淡道:“我和你沒什么好敘的?!?p> 敘什么?敘這些年他在朝中踩下多少人?敘晏千琉暗中謀劃拔高自己的聲望?算了吧,大家都是忙的很,有這功夫不如回家好好琢磨之后怎么整垮對方!
“別呀,我可是有許多話想跟相爺說?!?p> 晏千琉笑吟吟看著對面深沉冷漠的男人,那一身凝重的官威是十幾年朝堂博弈磨礪出的!很難想象這個不過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是怎樣一步步踩著刀光劍影走到如今的位置上!以萬人之上的身份,統(tǒng)領(lǐng)朝堂!
“其實命運(yùn)真的很有意思?!标糖Я鹨庥兴傅溃骸拔疫€記得咱們少年時在江南書院,柳先生評價你我,說你清傲自矜,說我狡猾世故;誰都覺得你這樣的人應(yīng)該是個高傲的名士,不適合詭譎混亂的官場;覺得我這樣的人是天生的官吏,沉不下心來游山玩水!
結(jié)果,他們都猜錯了!
你在朝廷步步高升,我反而隱居天姥山不問世事!”他說著便笑起來:“非常有趣,不是么?”
沈墨軒沉默著
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哪怕是天縱奇才,哪怕是他與晏千琉
那時候的他和他,就仿佛鋒芒畢露的長劍,還在磕磕絆絆學(xué)著如何收劍入鞘,還有人能透過他們青澀的外表,看穿他們內(nèi)在的本質(zhì)
但漸漸的,時光如細(xì)沙掩蓋真相,那兩個青蔥少年只留下傳說般的淺淡印象,人們更津津樂道那位位高權(quán)重的左相沈墨軒與桀驁孤傲的隱士晏千琉
“不騙你,我有時真的挺想你的?!标糖Я饑@口氣,是他慣來的似真似假的口吻:“畢竟這么多年,能與我媲美的也只有你一個,沒有你與我對著干,我很無聊的!”
沈墨軒不領(lǐng)情:“我不無聊,也不需要你?!?p> 這世上愛作妖的變態(tài)也只有晏千琉,他與榮王一派斗得夠熱鬧了,不需要這個妖孽來添亂!
“不行??!我來都來了,皇上非要封我個官,現(xiàn)在想走都沒轍了?!标糖Я鸺傩市实倪z憾著,又道:“相爺啊,我初來乍到,有哪里做的不好你多指教,我一定盡心竭力幫著你?!?p>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但沈墨軒不用想都知道將來他坑他的時候可絲毫不會手軟!
沈墨軒太了解他了,眼皮子都不帶抬的,聲音又冷了幾度:“說正事?!?p> “好好好,噯,不是我說,這么多年你怎么還這德行!一點都不解風(fēng)情!”
晏千琉搖搖頭,眼見著沈墨軒就要甩袖離開了,才咳嗽兩聲清清嗓子:“其實我是受人之托來問問你,還記不記得四個月前的賭約?”
賭約?!
沈墨軒下意識皺起眉:“你與元昭帝姬,是什么關(guān)系?”
“她來邀我入仕,我很久沒見過口才這么好的人了,正好在天姥山呆得無聊,就順便來建安換一種生活方式!”
晏千琉微微瞇起眼,仿佛回憶著對殷頌的印象,感嘆道:“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只可惜是個帝姬,否則……嘖嘖!”
沈墨軒明白晏千琉的未盡之意
—那的確是個有才華有心胸的人,若生為男兒,縱使身世復(fù)雜,也必然是皇位的有力競爭者!
“是帝姬也好,若是位皇子,恐怕根本活不到今天?!鄙蚰幠黄?,冷靜道
一個帝姬舒貴妃都容不下她,更遑論是皇子,恐怕當(dāng)年秦家出事時,皇帝就容不下她了!
“說得也是!”晏千琉聳聳肩:“不過怎么說,我都還欠她一個人情,她現(xiàn)在不方便與宮外聯(lián)系,就讓我?guī)退龁栆粏柲?,請你兌現(xiàn)那個賭約?!?p> 沈墨軒問:“她想做什么?”
“她說她在建安不好過,只想保住性命,打算求皇帝應(yīng)允她以監(jiān)察使名義巡視四方,避開都城風(fēng)波。”
“監(jiān)察使?”沈墨軒沉吟片刻,修長指尖輕扣一下桌面,話音說不上贊還是貶:“她倒是想了個妙招。”
的確,作為邀晏千琉入仕的大功臣,殷頌一下子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隨著漸漸傳開的名聲,而來的更多是危險!她若在建安,如在刀尖上行走,一招不慎就是英年早逝的下場,倒不如趁機(jī)遠(yuǎn)走他鄉(xiāng)避一避,待風(fēng)聲過了,再低調(diào)回來。
歷朝歷代都有皇室子弟作為監(jiān)察使巡視的傳統(tǒng),雖然沒有女子的先例,但不過是個沒有品級的名頭而已,在如今的世道也不是不行。
“我答應(yīng)她,會好好勸一勸你,也不需要你多費(fèi)力,只等她與皇帝開口之后,你推一把,事兒就成了!”
沈墨軒意味不明瞥一眼他:“你倒是難得上心?!?p> “嗨,秦家就剩這一根獨(dú)苗苗了,那么個小丫頭,難得入我眼,幫一把也算了結(jié)了因果,也費(fèi)不了什么事兒?!标糖Я鸬脑捵屓撕茈y懂到底是善意還是涼薄
“我知道了。”沈墨軒道:“我應(yīng)了,不是因為你,只是為了兌現(xiàn)那個賭約?!?p> 晏千琉挑眉,舉了舉酒杯:“無所謂。”
“以后不必再約我,我也不會再來?!鄙蚰幷酒饋恚痈吲R下盯著他,身上屬于左相的威儀深沉似海:“你想做純臣,就踏踏實實做你的純臣,最好不要插手兩位皇子間的斗爭,否則你知道的,我不會手軟的?!?p> 也許曾經(jīng)的沈家公子會對年少起就似敵似友的晏家大少留一線;但如今的左相,面對作為擋路石的戶部右侍郎,不會留任何情面
入了朝堂,腥風(fēng)血雨、陰謀詭計,沒有溫情的余地!
晏千琉靜靜看著沈墨軒離開,仰頭飲一口酒,笑:“不愧是左相?。 ?p> 他當(dāng)然會好好做一個純臣,但他要做的,是她的純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