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素帖端端正正地呈上來時,白底黑字刺瞎了拓顏的雙目。一陣眩暈后,拓顏用力扶住了座椅旁的扶手,努力讓自己的心神穩(wěn)定下來。
素帖上赫然寫著的,是北秦的戰(zhàn)敗軍報。
在場的拓孛帖和安合隋都驚得半天沒緩過勁來。那是誰?秋老將軍可是隨北秦先帝征戰(zhàn)四方的北秦名將,雖然近來隨著年紀見長,身體并不是那么硬朗,但單論戰(zhàn)術能力,對付一個東涼,豈有失敗之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拓顏。
歷經沙場二十年,幾近不惑之年的拓顏知道東涼這一戰(zhàn)非比尋常。由于之前與呼耶國的作戰(zhàn)耗盡了心力,北秦短時間里也經不起折騰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談和。答應東涼的要求。
可是這幾年來,東涼一直處于下風,何時騎在北秦的頭上了?
秋老將軍竟敗于此,實在有辱北秦之風。拓顏這樣想著,頓時怒氣就上來了。但是老將軍是先帝時期的名將,無論如何,拓顏也不能把他怎樣。
但生氣歸生氣,之后的事情還是要想想的。
“秋老將軍呢?請他上來吧。”拓顏平了平心神,道。
可是,臺下的人面面相覷,幾個平日里的漢子,竟也唯唯諾諾了。一個個都低下了頭,甚至,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了一絲沉重。
許久的沒有反應,讓拓顏很是奇怪,便道:“怎么了?”
然后,又是一陣沉默。每個人的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悲戚。
最后,安合隋輕輕道:“可汗……秋老將軍……他……他……”話說一半,竟開始哽咽。
拓顏猜到了什么,沒有接話。
“怎么回事?”
“是……是被一個叫項影生的東涼將軍斬落馬下。”奏報前線的士兵道。
“項影生?”拓顏細細回想,卻始終想不起來,東涼境內竟然還有這么一個人才。也不知運氣還是實力,但既然出場,那也不是弱敵。
“安將軍,你速去查一下,這個項影生的來頭。還有,當時他是用什么戰(zhàn)術對陣秋老將軍的。最后,你趕緊派個副將過去,穩(wěn)住局勢。知道嗎?”拓顏迅速調整狀態(tài),安排道。
“是?!?p> 拓顏等人緩緩地靜下來,看著桌上的白帖出神。
同樣,接到消息的南宮冕也甚是驚訝。靜下心后想了想,覺得也不無可能。作為受教于項韋盛老先生門下的學生,南宮冕深知項影生的能力并不亞于自己。
但是戰(zhàn)勝的消息傳來時,南宮冕還是吃了一驚。畢竟多年受到北秦的欺壓,每一次的征戰(zhàn)都令人心碎。一切的緣由,是三年前的那場戰(zhàn)爭,那場把自己、東涼皇族都搭進去的戰(zhàn)爭。也正是那場戰(zhàn)役,使自己落到這樣一個田地。
“瑾同哥哥,瑾同哥哥,”拓無憂鉆過帳布,直沖到南宮冕面前:“這個給你喲,很好吃的。”
南宮冕望著她胖胖白白的手費力地舉著一只碩大的烤羊腿,然后蹲下來,凝視著無憂的眼睛。羊油從羊腿上滴落,滴在地上。然后,南宮冕接過羊腿,放在桌上的青瓷碗里。
帳布被人掀開,拓答瓦走了進來。顯然,哥哥又沒跑過妹妹。
“怎么,妹妹又跑贏了哥哥?”南宮冕笑道。
“哼,明明是我讓她的。我腿都比她長一截,怎么說我都會比她快的?!蓖卮鹜卟环獾馈?p> “哥哥嘴硬。”無憂嘟著嘴。
哈哈哈哈。南宮冕直接笑起來了。
“你個小丫頭,我平日里待你那么好,你……你竟然這樣待我。還有,一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往冕兒這里送。你你……你,你個胳膊肘向外拐的小丫頭……”拓答瓦氣憤道,但眸中明明是充滿了笑意的。
……
“哥哥抱抱。哥哥不難過?!睙o憂張開雙臂,抱住了蹲下來說話的哥哥。
那雙油撈撈的小胖手,就這樣扒著哥哥的脖頸兒。
“你……”拓答瓦摸著后頸上的油,哭笑不得。
“???”無憂沒有反應過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hiahiahia……”南宮冕笑到上氣不接下氣。
看到南宮冕今天心情甚好,想來是捷報使然。可身為北秦六王爺的拓答瓦,自然是要為著北秦著想。秋老將軍的犧牲,是北秦的痛??墒强墒?,他又希望自己的好朋友可以快快樂樂的。他知道,只有回到東涼,南宮冕才能徹底自由和幸福,被人玩弄于股掌間的日子才會結束,可又是萬分的不舍。
知道拓答瓦在想什么,內心的糾結南宮冕也懂。這對好朋友,倒是被家國所牽絆。
“沒事的,人好就好。朋友的心,永遠都會在一起的?!蹦蠈m冕寬慰道。
“嗯?!?p> “好朋友,好朋友。冕兒哥哥是無憂的好朋友,嗯?!睙o憂拍著手道。
“冕兒哥哥?”拓答瓦和南宮冕甚是驚訝,平日里教導了半天都不見一句“冕兒哥哥”,在今天竟然主動開了口。
“嗯。瑾同哥哥,快吃羊腿,待會就不好吃了?!睙o憂又道。
唉。兩個哥哥嘆了一口氣。
這個妹妹……到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呢?
看到南宮冕今天心情好,拓答瓦稍稍放了些心。
開心就好。
這三個人,沉浸在可貴的喜悅中。
拓顏這邊卻沒有那么好的心情。一邊處理南境的戰(zhàn)事,一邊與安合隋等人商討這個項影生的來頭。
“秋老將軍是被三招斃命的。對方將領直取老將軍的項上人頭。這個項影生,還是一員驍將啊。”安合隋道。
“這樣的人才,若是在可汗麾下,可汗應該也不用親自去對付呼耶國了?!比鯛數?。
“我麾下也有一員猛將,只是這個人,是絕對不會替我上戰(zhàn)場的,尤其是以北秦的名義?!蓖仡伮詭氐?。
都是聰明人,三王爺拓孛帖和安合隋一聽就知道指的是誰。兩個人都在心里笑著拓顏癡心妄想,卻也著實給自己敲了一個警鐘。有這樣一個能人在北秦,萬一想搞點事情,還真的說不準會不會成功。
說到南宮冕,自然少不了一些話題。
“噬弘丸今天給他服了嗎?”拓顏問向一旁的侍衛(wèi)。
“一早就送過去了?!?p> 拓顏滿意地點點頭。
這噬弘丸,就是用來控制住體內武力的藥丸,可以令武者暫時用不了力,但長期服用是否會對身體有終生的影響,其實是要看個體的體質的。
“對了,這個項影生的來歷查了嗎?”
“項影生,是早年名震四海的東南第一軍師項韋盛先生的獨子?!碑敗绊楉f盛”這三個字說出口的時候,一向不怎么把常人放在眼里的安將軍也不自覺地帶了些許肅穆的神情。
“項韋盛?”拓顏吃了一個大驚,“自從那年‘俞懷逆案’受到牽連項老先生含恨而終后,世人皆不再提及項老先生了,什么時候冒出來一個項影生?”
“是啊,‘俞懷逆案’將老先生牽入其中,老先生便以自盡以示清白。按常理,一腔熱血的項氏一族,為了這個冤情也對東涼朝局冷漠了吧,怎么會……”拓孛帖接話道。
“項氏一族,流著東涼的血。項老先生指揮戰(zhàn)役從未敗過,天下無人是其對手,卻敗在了朝堂,令無數英雄扼腕嘆息,可為國生為國死,項氏一族的門楣如此,縱然受盡屈辱也不忘國本,可嘆,可嘆?!蓖仡亣@道。
“那豈不是個威脅?”安將軍道。
“不不不,南宮誠自幼便不受待見,內心深處的屈辱不少。況且當年俞懷將南宮誠母系一族趕盡殺絕,對于這個‘俞懷逆案’的同謀之子,想來也不會有太多信任,項影生不過是臨危受命罷了。”拓顏冷笑著分析道。
“可汗英明?!?p> “可雖如此,但是我們不能放松。并不能保證南宮誠對項影生的態(tài)度依舊惡劣,所以我們還是要注意一些?!蓖仡伒?。
“是。”
“我北秦近來戰(zhàn)況不斷,這一次,就與東涼談和吧?!?p> “是?!?p> 只是不知道,那一邊的東涼,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學川·塵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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