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大人并不知道官市中發(fā)生的意外情況，正在府衙后院內(nèi)與白開耀安心欣賞著一批古人字畫。這中年發(fā)福且禿頂，走到哪都不得不戴著一頂帽子的男人，便是莊親王的大舅舅，所謂國舅爺之一。
白開耀只上過三年私塾，讀過基礎(chǔ)的四書五經(jīng)，便自詡文化人也。自從啟泰帝登基，將幼弟莊郡王加封為莊親王，并由封地調(diào)回京城后，他便如魚得水，憑借著外甥的關(guān)系，開始在偏遠(yuǎn)的河西之地?fù)P眉吐氣。
他與公孫大人同一天得到莊親王出使的消息，但卻并不想公孫大人這般緊張。在白開耀眼里，他這侄子，只不過是回來探親，有四個舅舅們，這毛頭小子能惹出什么事端？
比如此時此刻，他仍有閑情雅致，與公孫大人欣賞著這批從黑市低價淘到的、據(jù)說是真品的字畫。白開耀其實(shí)對字畫一竅不通，但他明白，這是文人附庸風(fēng)雅的愛好之一，因此，便也迷上了。
“你看這只鳥，畫得多好?！彼归_其中一幅畫卷，與公孫大人評點(diǎn)道，“還有這處瀑布，真是猶如親臨畫境，欣賞這番自然之景?！?p> 公孫大人的心思卻并不在這里，只匆匆地看了一眼，便附和道，“是啊，國舅爺好眼力，在下自愧不如。”他一邊回答著，一邊卻在思考，這師爺去了足足有一個時辰，眼看已過己時，他究竟在做什么？
不過只是去抓兩個街頭混混，至于花費(fèi)這么長的時間嗎？
“還有這個，你看，這幅草書，行云如同流水，與王羲之作《蘭亭集序》相比，如何？”白開耀又翻開另一幅字畫，正自以為是地連連稱贊。
公孫大人并不想戳穿他，這《蘭亭集序》本是天下第一行書，與草書是兩碼事。他假裝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欣賞，“是不錯，國舅爺是淘到好寶貝了?！毙睦?，卻對白開耀故做學(xué)問的做法更鄙視了三分。
二人正繼續(xù)欣賞著黑市里買到的寶貝，這邊，師爺?shù)沧驳爻霈F(xiàn)在門口，扶著門框，上氣不接下氣，“不好了，公孫大人，大事不好了?！?p> “有什么事情，如此慌張，竟在國舅爺面前失了態(tài)？”公孫大人皺著眉頭，高聲訓(xùn)斥，“注意點(diǎn)分寸，沒有看見國舅爺正在興頭上嗎？”
“無妨無妨?！卑组_耀瞇著小眼，似笑非笑，“既然你們有公事，那老夫就不打擾了，這就回去，若得空，再來與你交流?！?p> “國舅爺，你可不能走啊?！毖劭窗组_耀開始收拾字畫，做出一副準(zhǔn)備離開的架勢，師爺喘著粗氣，語氣更加急迫，“這，你可得留下來?！?p>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如此慌張？”公孫大人從未見過師爺這般失態(tài)，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你且緩緩神，慢慢說。”
“公孫大人！”師爺雙膝著地，一下子跪在二人面前，聲音也沙啞三分，“這……莊親王來了，就在堂前候著，說有事與公孫大人相商?！?p> 晴天霹靂。
公孫大人只覺得眼前一黑，若不是雙手撐在桌上，指不定下一秒就栽倒在地，“你……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誰，誰來了？”
“莊親王！”師爺顫巍巍地磕著頭。
是福不是禍，公孫大人腦海里陡然出現(xiàn)一句話，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莊親王消失了整整一路，真是眾里尋他千百度，尋不到，卻發(fā)現(xiàn)人已主動找上門來。
“可……可還有誰？”公孫大人定了定神，腦海里一片空白。
“還有一個年歲相仿的公子，除此之外，別無他人。”師爺老老實(shí)實(shí)地匯報著，末了，補(bǔ)充道，“看上去，像是只有二人，是昨日才到河西，至于其他消息，小人已派人在城中打探，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p> “公孫賢弟，別慌，我且同你去見見他?！贝耸拢组_耀已將古人字畫收拾妥當(dāng)，擱置在公孫大人的書桌上，“這些寶貝，且放在你這里，明日，我再派人取回去?！?p> “國舅爺，那莊親王，可不是吃素的?！睅煚斠姲组_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忍不住低聲提醒道，“那架勢，可真要把小人一番生吞活剝?！?p> “怕什么?！卑组_耀呵呵一笑，臉上多了幾分玩味的笑容，“那毛頭小子，任他在其余人面前耍威風(fēng)，在我這里，還不是得乖乖地喊一聲舅舅?！彼娜缫馑惚P，算得格外精明。
于是，公孫大人與白開耀在師爺?shù)膸ьI(lǐng)下，從后院走了出去，出現(xiàn)在堂前。這邊，莊親王正與小白低聲商議著，見三人出現(xiàn)在面前，立刻止了音，起身，拱手行禮。
“哎呀，王爺你這般可是折殺微臣?！惫珜O大人趕緊彎腰，以更尊重的方式還禮，末了，拉住白開耀的衣角，將他從身后迎到身前，“王爺，你可記得此人是誰？”
莊親王表面不動神色，心里卻對他這番舉動一聲冷哼?！爱?dāng)然，這是我親舅舅，好久不見，舅舅別來無恙，身體可好？”他只是掃了一眼，便留意到白開耀禿頂?shù)那闆r。
人秉天地之氣而生，這中年禿頂，乃是脾胃濕熱，脾虛運(yùn)化無力。莊親王雖有一問，但卻將白開耀的身體健康狀況盡收眼底。
“哎呀，我的好外甥。”白開耀扯出一張燦爛的笑臉，但明眼人都能讀懂笑臉背后的虛情假意，“你這番到河西，為何不告知一聲，我也好有個準(zhǔn)備，在家里設(shè)宴，濃重招待你一番。你看看，這倒好，我還什么都沒有準(zhǔn)備?！?p> 而后，他注意到跟在莊親王身后的小白，微微收起笑容，但仍舊充滿客氣，“這位小兄弟，不知道如何稱呼？”
“叫我小白就行?！彼越Y節(jié)，向白開耀行抱拳禮。
“呀，這么巧，我就姓白，咱們，這是有緣分啊。”白開耀笑起來眼睛直瞇成一條縫，轉(zhuǎn)身，朝公孫大人笑談道，“公孫賢弟，我與這小兄弟，算得上本家?！?p> 誰樂意做你的本家？小白在心里暗自嘀咕著。
而莊親王，卻敏銳地察覺到白開耀對公孫大人的稱呼，“賢弟”，這到底只是客套，還是二人的關(guān)系確如此親密？
“舅舅，我這里與公孫大人還有一些事情要說，你看，可否……？”莊親王故意只說了半句，以此試探。
“無妨無妨?！卑组_耀常年與人打交道，豈會不知道這等于是下了逐客令，只不過不改笑容，依舊客氣，“一會兒記得回白家坐一坐，吃頓飯，你也是，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來看看舅舅們?！?p> 白開耀打趣之后，向公孫大人使了眼色，方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