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爺,你們餓不餓,鍋里還有幾張煎餅,若是不嫌棄,就湊合著吃一點?”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轉(zhuǎn)身,從灶臺邊打開鐵鍋。頓時,一股香氣便從鍋中彌散開來,充滿著整個草屋。莊親王留意到,在問到這股香氣后,婦女咽了咽口水,不住地向鍋內(nèi)張望著。
“不用了,能有個地方睡一晚就成?!鼻f親王擺擺手,謝絕了男人的好意,并不想與民奪食,“萍水相逢一場,不知道兄弟如何稱呼?”
“我叫張三,這是堂客,你們喊她翠花就成?!奔词贡痪芙^,張三仍然將幾張煎餅盛在碗里,從灶臺端到了桌上,“這荒山里實在沒有什么吃的,這幾張煎餅,算是家里最后一點余糧了?!?p> 莊親王再次推開,只接過翠花端來的清水,喝了一口潤潤喉,問道,“張三兄弟,你可知道,這里離河西還有多遠?我們在那里有樁生意,出了點麻煩,得盡快交易。”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經(jīng)商憑據(jù),看著上面的數(shù)額,忍不住連連搖頭。
“這里離河西至少還得三天?!睆埲焓郑ブ粡埣屣?,邊吃邊聊,“這位爺,這么跟你說,河西之地,如今是今非昔比??傊?,你得做好最壞的打算?!彼目跉饫镉幸唤z認真,聽上去并不像是危言聳聽。
小黑與小白對視一眼,而后同時問道,“怎么說?”
“哎,你們遠在京城,這些事兒,肯定是不知道的。就半月前,我兄弟從河西逃難過來,還在這里住了幾天?!睘橹奖懔奶?,張三囫圇吃完一張餅,將剩下的餅遞給翠花,示意她重新放回鍋里,“就我兄弟,嘖嘖,過來和我說,他三天三夜沒有吃東西了。實在沒轍,才到我這里討口糧食。”
“三位爺,你們是不知道,這段時間,從河西逃難的人,是越來越多了。”翠花又從鍋里盛了兩碗清水,遞給小黑與小白,解釋道,“你們再往前走一段,就能看到成群結(jié)隊的難民了。”
“前月河西大旱,情況有這么嚴重嗎?”莊親王不解,立刻問道。在他的印象里,即便大旱,仍有三大糧倉,為何會在短短兩月時間內(nèi),發(fā)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澳抢锟墒怯腥Z倉,來之前,我可是聽說官府有開倉放糧的。”
“呵呵,開倉放糧?”一聽這話,張三的臉上露出一副鄙視的神情,順帶著冷哼一聲,“這位爺,你遠在京城,自然是不知道實情。我只問你,你知道如今河西官府是誰做主嗎?”
“難道不是刺史公孫大人?”莊親王愣了愣,不知道張三此問是何目的,只能依照他所掌握的信息給予回答。各地刺史每三年一換,眼下這刺史公孫大人,剛上任不過一年。也正因為如此,啟泰帝對公孫大人的上書持懷疑七分態(tài)度。
“呵呵?!睆埲^續(xù)冷笑道,“你們既是從京城而來,怎會不知道河西有個赫赫有名的國舅大人?”
“國舅大人?”三人猶如丈二和尚,完全摸不著頭腦。小黑先行問道,“張三兄弟,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這當今國舅,乃是前任尚書崔大人,這崔大人本就是京城人士,怎會憑空在偏遠的河西,得一個國舅頭銜?”
“哎呀,你們是沒有理解?!贝浠ㄚs緊說話,用他們能理解的方式進行解釋,“你們可知道,這京城有個莊親王?”
當翠花說出自己的名號時,莊親王手一抖,差點沒有端穩(wěn)盛有清水的碗,心里卻跟著沉了七八分。小黑看了看莊親王突變的臉色,心里也跟著忐忑,佯裝鎮(zhèn)定,開口道,“是有這么個人,但這與國舅大人有什么關系?”
“所以啊,你們這在京城里,消息還不如我們這窮鄉(xiāng)僻野來得靈通。”張三用手指了指小黑,一臉嘆息,“這莊親王的母親,便是河西人士。如今,他的舅舅們,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自以為京城有個王爺當靠山,便在河西作威作福。這公孫大人是老虎,但老虎不發(fā)威,也就全靠猴子稱大王?!?p> 張三用山間戲語,簡單而又明了地概括著河西之地的詳情。
“那……那與官府開倉放糧有何干系?國舅們總不能干涉官府賑災吧?”小白見莊親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說話的聲音也跟著顫抖了不少。見他一直不做聲,便只有替他將所有的問題都拋出來,“那公孫大人,便什么也不管嗎?”
“干涉?何止是干涉!”提到問題的關鍵處,張三便將他所知道的情況全部和盤托出,“我是兄弟告知的,聽說,公孫大人早已屈服于國舅們的威信之下,將這賑災之事全權交與他們。那國舅們,得到這樣的肥差,便各種揩油,巴不得多從中老點好處?!?p> “就是,太可惡了?!贝浠ㄔ谝贿吀胶偷?,跟著補充,“據(jù)說,那國舅們用斗米進沙米出的辦法,以次充好,囤了不少糧食,只以高價賣出。那價格,百姓們怎么能買得起,不過一個月,那河西就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你若不信,自己親眼瞧瞧便知?!?p> 莊親王雙手握成了緊緊的拳頭,額頭上青筋爆出,在暴怒的邊緣忍耐著。沉默,是最可怕的氣氛。
“這位爺,你也別氣,說不定你的生意還是有希望的。”張三只當他是因為生意著急,卻想不到這里面會有更多的隱情,“時候不早了,三位爺,我這地方小,別嫌棄床窄,你們只能湊合著睡一晚了?!?p> “那張三兄弟,你睡哪里?”眼見張三把自家床鋪騰了出來,小黑趕緊追問道。
“不礙事,隔壁那有倉庫,我們?nèi)}庫打地鋪。”翠花一邊說著,一邊從柜子里取出兩層被子,抱在手里,“可不能怠慢你們。不過這地方,肯定是比不上京城舒服,三位爺,只能將就將就?!?p> 莊親王心里有七八分不是滋味,起身,接過翠花手里的被子,道,“不打緊,我們?nèi)ジ舯诖虻劁?。?p> 小黑小白見勢,跟著附和道,“是啊,我們這皮糙肉厚的,睡哪里都一樣?!倍筠D(zhuǎn)身,跟著莊親王去了隔壁的倉庫。
只是,莊親王已睡意全無。原以為,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暗訪,既然已有賑災,那只需要調(diào)查災后重建??扇f萬想不到,這當中,竟有他親舅舅們的“大手筆”,更甚至,舅舅們打出的旗號,又偏偏是他的名義。
小黑小白將最柔軟的一床被子讓給了莊親王,可即便如此,躺在地鋪上,他仍是久久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