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竟在聽墻角!”慕容音氣得臉發(fā)紅,本以為那丟臉的話只有薛簡一人聽到,誰知許慕寬一直就躲在暗中,怒道:“你個遭瘟的小人,竟偷聽別人說話!”
許慕寬面色一黑,這是他這輩子第一回被罵作遭瘟的小人,本想說些什么,卻又沒法子反駁,不由伸手摸摸鼻尖,有些尷尬道:“其實(shí)我一直都沒刻意隱藏,只是你們沒發(fā)現(xiàn)……”
話說出口,許慕寬又覺得自己還不如不說,這般一解釋,不就更顯得自己心虛么?
慕容音狠狠白他一眼,明澈的眼中還有些泛紅,鬢邊發(fā)絲也散亂地粘在頸上,就像雨中零落的桃花,惹人憐惜。
許慕寬干咳一聲,一轉(zhuǎn)話題道:“若是不嫌棄,我想請小王爺喝一杯,懷王的喜酒,總是要喝一點(diǎn)兒的?!?p> 慕容音也覺得自己身子有些冷,不等許慕寬說話,抓起酒壺便對嘴痛飲,壺中是上好的竹葉青,甘洌而醇美,慕容音忽而發(fā)現(xiàn),酒喝到腹中,心里就不那么苦了,索性一口氣將酒全部飲盡。
“還有沒有!?”
許慕寬愣然搖頭:“沒有了,在下酒量向來不好的,出來時壺中連一半都不到?!?p> 慕容音狠狠將酒壺摔到地面,罵道:“酒量不好算什么男人!”
許慕寬再次伸手去摸鼻尖,眼中透出絲絲無奈,這說話還不超過二十句,便被罵了兩次,這情形在他長二十余年的人生中,還從未出現(xiàn)過。
“此處雖然無酒,但我知道何處有酒,你去不去?”
酒意上頭,慕容音膽子也大了起來,素手一揮:“怎么不去,快帶路!”
許慕寬無奈輕嘆,一路引著她往偏僻處走,最后駐足在墻角。
不等她發(fā)問,許慕寬便先行解釋道:“咱們孤男寡女,若是一同出去了,難免受人指摘,所以只得委屈小王爺翻墻了。翻墻這種事情……小王爺也是輕車熟路了吧?”
慕容音想了想,覺得許慕寬說得在理,也不反對。
身上衣服雖然繁綴了些,但懷王府的墻算不得高,許慕寬靈敏躍上墻頭,隨即將慕容音拉上去,扶穩(wěn)她站好,一同縱身輕躍,轉(zhuǎn)眼間,人已在墻外。
“我們到何處去?”
許慕寬卻故作神秘,只在她身前帶路,良久,淡淡道:“雍京的許合記,我?guī)闳フJ(rèn)認(rèn)路,日后也好聯(lián)絡(luò)。只可惜,咱們沒有馬可以騎了,夜已深,也雇不著軟轎,便到最近的一家去吧?!?p> 慕容音一直垂首跟在許慕寬身后,聽他自顧自說這么多,心里卻還在想著薛簡的話,暮蝶之于朝露……薛簡有沒有想過,這樣的話對她來說,未免太過刻薄。
但只是一瞬,慕容音又覺得,朱惜華與薛簡才是暮蝶朝露,他們此生是再無可能了,可自己……只要抓住機(jī)會,還是有可能博得薛簡的心。
思及此處,慕容音心中的難過也退卻了幾分。轉(zhuǎn)過幾重街角,人已在一道不起眼的偏門外。
許慕寬抬手將門叩響,片刻后,門便自內(nèi)開了,一名模樣姣好的婢女抬眼一瞟,既不多問,也不多看,恭敬地將二人迎進(jìn)門,穿過竹叢回廊,最后停在一道雕花木門前,婢女一福身子,恭送兩人進(jìn)去,隨即轉(zhuǎn)身離開。
慕容音打量著屋中浮華的裝飾,疑惑道:“這是何處?”
許慕寬輕輕壞笑,低聲曼吟:“語話相嘲,道與多嬌;莫待俄延,誤了良宵?!币蛔忠痪?,赫然是雍京中風(fēng)塵女子最愛唱的蟾宮曲——青樓十詠。
“好啊,你竟帶我來逛青樓!”慕容音霍然起身,怒瞪著許慕寬道,“你這人看著一副老實(shí)相,竟是這樣下作的人!”
許慕寬卻搖頭而笑:“夜已深,千樂樓有酒卻早已打烊,賭場無酒、利源當(dāng)鋪無酒、不來此處,莫非你要去許合記底下的棺材鋪?”
“我、我……”慕容音無言以對,只能怏怏坐下。
不多時,好酒好菜已送了上來,隔壁屋中不時傳來清笳琴鳴之聲,樂聲飄絲如雪,好似午后欣步閑庭,悠然愜意。
許慕寬提壺將兩樽酒盞都斟滿,率先輕啜一口,酒還是上好的竹葉青,倒在白瓷杯中,宛如一大塊透明的翡翠。
許慕寬輕啜一口,道:“小王爺可知,在下為何要帶你來此處?”
慕容音搖搖頭,意興闌珊地用筷子扒拉著一盤嫩筍,忽聽許慕寬又道:“小王爺今夜如此黯然,不過是因?yàn)槭芰搜喞涞闶莻€心高氣傲的女子,卻在薛簡身上栽了不少跟頭,但你若想讓他喜歡,也不是做不到?!?p> 慕容音冷冷一哼,她雖喜歡薛簡,但還不至于要用盡手段去討好。
“你可知……薛簡為何喜歡朱惜華?”
慕容音不想回答,但她深深明白,薛簡不是以貌取人之人,朱惜華的容貌稱不上傾國傾城,但她的才情,已足夠令人傾倒。
“琴棋書畫,小王爺會什么?”許慕寬上下打量著她,卻見慕容音一撇嘴,很是硬氣道,“本王雖不是才女,但一手丹青還算過得去?!?p> 許慕寬卻極不識時務(wù)地補(bǔ)了一句:“還會用磚頭砸人。”
“你!”慕容音纖指顫巍巍指向他,“本王來此處,不是聽你奚落的!”
“是,”許慕寬依舊眼含笑意,可這笑容在慕容音看來,卻是討厭之極。
“小王爺可知道,青樓女子為何惹人喜愛?”
“那些狐媚子功夫,不提也罷!”
“非也非也,”許慕寬輕叩桌面,搖頭道,“青樓女子也有清白的,小王爺一手丹青雖妙,但哪個男人喜歡這個呢?據(jù)在下所知,懷王妃一手琵琶彈得最好,去年懷王妃生辰時,薛簡不惜重金購得一本古樂譜相贈。兩個人之間若是沒有些相同的喜好,難免無話說?!?p> “你放……!”
“在下從不放厥詞的……”許慕寬調(diào)侃著替自己解了圍,慕容音恨恨扭過頭,前世她與薛簡在一起的時候,兩人照樣有許多話聊,但許慕寬這下一說,慕容音忽而發(fā)現(xiàn),他們從前在一起,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自己在說,薛簡只是符合,只是當(dāng)時她太過專注,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
“那你的意思是……”慕容音已漸漸開竅,但她隨即一變,本迷離的眼神瞬間清澈,堅(jiān)定道,“慕容音就是慕容音,不是別人!不會為了薛簡去學(xué)朱惜華,我若要讓他喜歡,那只能讓他喜歡上我,而不是我身上像朱惜華的地方!”
“好好好,”許慕寬忽而拊掌大笑,“我以前看錯你了,想不到睿小王爺還是這樣性情之人,慕寬當(dāng)自罰一杯;為著你這番話,還當(dāng)再浮一大白。”
說著,許慕寬當(dāng)真將杯中酒一口飲盡,手不停歇,提壺又倒一杯。他酒量果真如他自己所說那般不好,只是兩三杯酒下肚,片刻后,他面色已泛出紅暈。
許慕寬忽而舉杯,挑眼看向慕容音道:“小王爺愿不愿意交慕寬這個朋友?”
本想直接拒絕,但慕容音轉(zhuǎn)念一想,許慕寬雖有些不著調(diào),可若與此人為友,實(shí)在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溫然一笑道:“慕寬有趣,阿音喜歡和有趣的人為友!”
兩人探手舉杯,寂靜黑夜中,燈燭下一聲脆響,兩人各自傾杯,醇酒灼痛喉嚨,但慕容音的心卻好受許多,那一直縈繞在心間的心痛漸漸退去,她終于明白,人為什么總喜歡借酒消愁。
淇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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