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胡笳，葬于胡笳，一生無子無夫，唯徒?！?p> “若年，我于這三十六年，去外十年，你困于這兒的時日并不會比我少，陪我去東南北望。”玟音起來，走到內間，若年就跟在她的身后，見玟音停下，便立于屋梁下方，“這封信在蘭音去找少秀的第十日就擱筆了，三百多日也怪不得有些泛黃?！辩湟魪墓裰凶钕路降母魧尤〕?，“若年，你將它放在往日我最愛的曲譜中，蘭音有心一定會看到的?！?p> 玟音跟在若年身后，《梅花譜》是一本殘譜，書中不乏牌頭版頭，三十六年。玟音根據(jù)這本書，做出了《梅花引》《念梅》《思梅》等箏曲。
“瓊音，我的師傅走了。”蘭音自己也是多久沒見過師傅了，她和玟音一樣也喜歡《梅花譜》，偶爾閑弄時，才會去沐箏院找這本譜子，這一日，將書打開，信就掉了下來，蘭音拆開，信中就一句“走十年！”。
“您的師傅？就是我的師祖啦?！杯傄魧⑹謹R在琴弦上，輕輕一勾，發(fā)出雜亂的聲音，她收回手指，看著十指上的玳瑁，問：“囡囡喜歡她，什么時候……”
“十年?！碧m音望向漠北一片戰(zhàn)場，南夢安國，北蕃尼部，西大契國，三百年前簽訂的和平契約，使胡笳在創(chuàng)始之初就一直來錢，哪怕是輔秀依然可以輕輕松松掏出幾顆金豆子，更何況是主秀，“六藝與六義，大堂后院有個學堂，攏共也就十八人，你最小，可也要認真。”蘭音摸著瓊音的頭，繼續(xù)說，“我不會查你學業(yè)，就是你的箏我也不會細問，你未來如何，全憑你自己，然后就是最重要的，胡笳十八秀一生無子唯徒，所以此生我最重要的人是你與我?guī)煾?，未來你會懂這些的?！?p> “無子唯徒？”瓊音低聲重復，玳瑁在琴弦上刮出刺耳的聲音，她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不過她崇拜著蘭音，深深的，她愿意成為蘭音這樣的人。
“今日就這樣吧，音律你在學堂上先學著，這把箏就是你練習用的，等你能夠完全卻輕松彈出《山水吟》，為師再送你一把?！?p> “是。”瓊音興奮了。
第二日，早上從吃完早飯開始一個半時辰習武，接下來一個小時習文，接下來便是午飯，之后到晚間課程為樂。九位先生，分教三門課，理論輕，實踐重，反三也就是課后檢驗最為重要，面對十八位學生，并且都是女子，他們的第一節(jié)課——胡笳十八樓生死契。
“我不會與你們介紹我們是誰，你們只需知道我們會陪伴五年，我們教什么你們會知道的?！闭f話的人看起來只有三十幾，他也是因為憧憬這里，不過很遺憾沒成為外徒，只做了一個
教內徒文武的先生的先生，所以理所當然也留下來，這是她教的最后一批了，老秀享受的權利他也能享受，在這呆了許多年，漸漸的也覺得力不從心，“接下來會在你們面前放上一份契約，桌上有一盒紅泥，你們只需要按上手印即可，因為你們的師傅已經替你們把字簽了?！?p> 瓊音看著右手旁的紅泥，將大拇指往里摁下，然后翻過拇指，覺得好奇，往臉上摁去。
“箏秀，這樣是不對的?！?p> “先生？”瓊音紅著臉。
“箏秀，摁這里！”先生從面上抽出契約，放在瓊音面前，用手點著右下角，右下角有盧香瓊的字樣，瓊音懂了，將拇指上還殘留的紅印完整的摁在上面。
“嗯，濕布?！毕壬c頭，然后將契紙收回，然后拿著濕布擦瓊音的臉。
“先生，瓊音自己來?！杯傄羯敌χ?，用小手拿過濕巾，一團團的將臉上手上的紅泥擦去。
“好，以后在此你們都失去本名，皆以各自樂器稱呼彼此?！毕壬Ｏ?，從一旁文教手中接過晨芽茶，繼續(xù)到，“十八秀名?！?p> “先生！”十八名童女，清脆的聲音響在屋堂，以后每年，除了最后一月休息。
五年后，瓊音九歲，十八秀中最大的也不過十一歲，這一年是一個大日子，十八秀加入了樂曲演奏，如今是磨合期，十八秀十八樣樂器，會了琵琶就會了月琴，會了笛子就會了大多的管樂，所以十八樣樂器總有八九十都是會的，六藝一樣不落下，入門也就掌握了。
七月七，外徒招募，僅限八到十二歲男童，六藝經過考核通過由新秀與少秀一同挑選。
瓊音與蘭音相處六年，性格說話方式越來越像蘭音，隨著年長，話少了，六藝也慢慢跟上比她大的孩子。這日，胡笳十八樓外間十分熱鬧，穿著錦衣粗布的男童挨個站成一排，蘭音牽著瓊音在剩下的八名男童間來回望，蘭音皺著眉頭，低下身子問：“瓊音，這里的幾位哥兒喜歡哪個？”
瓊音聽了，脫開蘭音的手，走到最左邊穿著綢的男童面前，抬著頭問：“你叫什么？”
“郭子儀。”郭子儀低頭就看見眼前的小娃娃，大大的眼睛中閃著星星。
“師傅?！杯傄艮D頭看往蘭音。
“好?！碧m音應答，走到瓊音旁邊看著郭子儀，“接下來八年我只負責教，至于學得如何是你自己的事?！?p> “是，師傅?！惫觾x行禮，三頭之后，蘭音將他扶起，隨后牽著瓊音的手走出大堂。
七月七，轉頭紅塵不睹聞；一月一，離家的孩子晚回夢。新年，一家燈火，三家軍營，鑼鼓喧天，喜樂，短短半年，五十四人經過短短的磨合，新年新活法，新的樂曲，來年三月天，各自長一歲，和音獨奏，都很輕松。
“你在喝什么？”郭子儀放下手中的四弦琵琶，走過來端過瓊音剛剛放下的碗，“是藥，一股藥味兒。”
“啊儀，你也看我喝了三年了，今日你有些奇怪。”十一歲的瓊音挽著小包髻，插著枚云紋大頭銀簪，耳垂綴著顆芙蓉瓣。
“我……”郭子儀看著瓊音，將心憋回去。
“這是寒藥，還得再喝兩年?！杯傄袈膶⑹干系溺殍＠p上，輕輕的在琴弦上隨意撥弄，發(fā)出雜亂的聲音，“啊儀，你比我大，樓外的事你也比我懂，樓內的事我比你懂，有些事，你別想?！边@寒藥如絲，致宮寒，終生不孕，也是為了擾斷樂秀們紅塵念想，付出多少，才能得到多少，瓊音雖然年少，也在蘭音的教導下學會了不貪心。
及笈之年，箏院只有蘭音郭子儀以及十八位輔秀，瓊音跪在院中的一丈高的圓臺上，低著頭披著青絲，蘭音手拿著一支桃木簪，踮腳到瓊音身旁，
念著漢人姑娘及笈的詞句：“女成，方十五，紅塵諸事多煩擾，愿不聞不問?！碧m音用桃木簪沿著瓊音的發(fā)髻輕輕弄了個少女斜馬耳髻，“禮成?！碧m音將瓊音從地上扶起，“今后六年，你與子儀一同陪我上大堂?！?p> “是?！杯傄舻蜕硇卸Y，終于到了這一天了，十二年磨練，指尖指肚在不知不覺當中結了一層厚厚的繭，古琴的弦比箏要細一些，一刻鐘徒手談下來，也沒有多大痛感。
“你們先下去吧，明日卯時七刻來找我，帶上你們的箏?！?p> “是?！杯傄襞c郭子儀看著蘭音走遠，也退著出了院門。
“興奮嗎？”郭子儀走在瓊音身后，看著瓊音頭上的桃木簪，今日她及笈，后年我弱冠。
“興奮，我苦練這么久，也許是為了這個吧。”瓊音走進箏室，這是她和郭子儀的練房，中間隔著墻，十指纏上玳瑁，輕起旋律，《山水吟》一氣喝成。
“再過半年我就要離開了。”
“我會去送你?！?p> “就沒有其他的？”
“你不是喜歡我的琵琶么，我將它送給你?！?p> “我要的不是這個?！?p> “你要的我也不會給，任何人都不會?！杯傄魞墒峙脑谇傧疑希嘁絷┤欢?。
“瓊音……”
“少秀，新秀讓你到沐箏院去?！币晃惠o秀在院外打擾。
“啊儀，你好好想想吧，你是樓外人，與我不同，你回到你該回的地方，你會懂的?！?p> “師傅?！杯傄粢娞m音立在門外，趕忙上前行禮，蘭音看著瓊音身后的郭子儀，十八歲的少年不服輸?shù)幕鼐粗鴰煾档淖⒁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