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哀莫大于心死(3)
入夜
金丹陽輕拍著云溪的小肚子哄她入睡,薔薇吹熄了一盞燈,只留了一盞照明,去了外頭休息,涼爽的夜風(fēng)吹開了窗戶,燭火搖動起來,忽明忽暗的光影映襯在金丹陽臉上,像極了泛黃了畫卷,早就沒了光彩,只有斑駁的痕跡層層包裹著原本的顏色,成了另一張面孔。
“薔薇,倒杯茶來?!钡攘艘粫?,都不見有人進來,金丹陽翻身下來床,抬頭便看到角落那處隱約有一個聲音,她沒有驚慌,只是微微發(fā)抖的手指出賣了她平靜無波的內(nèi)心,那身影多么熟悉啊,熟悉到她就算不記得他的樣子,也記得月光下那個剪影。
黑影沒有動,但是一如從前的氣息,還是泄露了他的身份。
“你。。回來了。”金丹陽強忍著一觸即發(fā)的痛苦思緒,干澀的聲音帶著些質(zhì)詢還有她沒有辦法改掉的討好。
許久之后,那黑影輕輕的吐出了一個“是?!?p> “這一路順利嗎?”她總是關(guān)心他的前程的,也總是在為他著想,因為他是她的一切啊??墒?,他從不領(lǐng)情,冰冷的一句“還好”,澆滅了金丹陽那若有似無的希冀。
再見面,會是怎樣的情景,金丹陽在心里試想過千萬次,即便所有人都說他不會再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可她還是希望,在某一天,遇到他,對這些發(fā)生的所有的事情,哪怕只聽他說一句對不起,可直到現(xiàn)在她才清醒的意識到,他們再不是從前那樣了,恍若隔世,熟悉的臉龐就像是上輩子的冤孽,在這一世頻繁的出現(xiàn)在噩夢之中,無法擺脫。
也許王祥林對她抱著同樣的心情,不管之前如何和憤怒,真正看到她時,就像敬畏一件御賜的珍品,漠視便好,早已沒有了任何情緒。“為什么要叫人對裴兒和遠航下手,她們離你很遠,沒有礙著你?!?p> 金丹陽的心像被瞬間插進了一把利刃,冒死來見她,不過是為了那對母子嗎?
“她知道你是王家的主母,不曾想攀附上來,只愿在我身邊把遠航好好養(yǎng)大,這樣,你都容不得她嗎?”
金丹陽心中冷笑,她知道我王家的主母,可我卻從來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個她啊。
“我曾經(jīng)一度的勸說過她,如果心有委屈,可以另擇它路,但她一向依靠我,竟是從來沒有覺得委屈過,沒名沒分的跟我到現(xiàn)在,即便我想帶她來跟你說明一切,她都拒絕了,她說過,她也是女人,知道她的存在會對你造成多大的傷害,所以,一直為你著想,像一個幽靈一般躲在那個院子里,為什么,你就不能像她一樣?”
夠了,真是夠了,他們說的沒錯,我就是不知悔改,明知道前頭是萬丈深淵,還是要往下跳,我為什么不能像她一樣?我又為什么要像她一樣呢?“你竟不知道在你走后的第二天,那女人就帶著你兒子要認祖歸宗嗎?你把她們藏起來有什么用?對你的依賴?還不如我說的一句話管用呢。你若是知道她對王氏說了什么,就會笑你自己是個傻子,被一個女人耍的團團轉(zhuǎn)!”
裴兒竟擅自帶著遠航去了王家?“即便如此,你就下如此毒手嗎?一切完全可以等我換回來再處理,她有什么不規(guī)矩的,也由我來教訓(xùn),她不是王家的妾,你沒有權(quán)利把她發(fā)賣到那種地方?!?p> “哪種地方?”
“你還要裝傻嗎?事到如今,就把你那套裝模作樣的賢惠收起來吧,你有本事把她賣了,還沒有本事承認嗎?”
“承認?好啊,我承認,她那么相當夫人,如今也算是如愿了吧?雖然沒有得了你那虛無縹緲的二品夫人,可卻多了很多男人的奉承呢!”
“金丹陽!”王祥林怒吼道,“你這毒婦!你若是隨我一道回帝朝城,好好的把她接回去,這事情就這么算了,不然。。。”
“不然怎樣?”金丹陽發(fā)出一聲輕笑,“休了我?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經(jīng)奉旨休夫了嗎?”
王祥林當然是已經(jīng)知道了前因后果,但是他不在意,因為歷朝歷代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就是鬧到帝君那里,也是他占理,“這事兒不算,一個女人家,不要以為你仗著你大哥的身份威逼了帝京司,這事兒就是板上釘釘了,等我回去問了張世云,便知道其中有什么隱情,到時候后,別怪我上表帝君,治金丹林一個大不敬的罪過!”
“好厲害的王大人,不過很可惜,你說的這幾個人,哪一個你都見不著,因為你根本就回不去!”
“我自然知道,城外的守衛(wèi)比平常多了好幾倍,盤查的何等嚴格,但凡有一點與我相思的,便會立即抓到大牢里去,你大哥對你還真是很好啊,可他別忘了,我也是四品,帝君不知情也就罷了,要是帝君知道了,我不信他還能偏袒你金陵侯府!”
“帝君不知情?”一絲哀慟從她眼睛中轉(zhuǎn)瞬即逝,“這天下,有什么他不知情的,你以為攔著你的是我大哥?真是太可笑了,就是因為你總是認不清狀況,所以他們才看不上你!”
“你不用替你大哥開脫,這件事情還能有誰與我作對?我一直以為你進了王家會安安分分的過日子,沒想到,你好還是忘不了你郡主的身份,也對,那樣的日子才適合你,不管招惹了誰,都有人替你收拾殘局?!?p> 金丹陽眸子一冷,“根本就不是你,對吧?”指甲嵌入了手掌,疼的她渾身發(fā)抖,“那一晚,留下詩句的根本就不是你,對吧?我想,你還知道他是誰?對吧?”連連的逼問并沒有得到回答,金丹陽不免覺得好笑,“他們都以為我認錯了,可卻沒有一個人問我當初那人會是誰,我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也許他們早就料定了,我不會記得,即便是那個人站在我跟前我都是認不出的,所以看著我被你哄騙,心甘情愿的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中,王祥林,我問你,你為什么要這樣做?拿著一張明知道會立刻被拆穿的籌碼進入侯府,難道你就不害怕嗎?”
“怕?我只害怕我站的不夠高,走的不夠遠,白白的受了那份屈辱。”
金丹陽控制不住自己,笑出了聲,聲音冰冷刺骨,只覺得渾身上下有千萬支細針刺在身上,疼痛之后是難以言說的麻木。
“丹陽,我此生別無他愿,只求在官場有立足之本,將來可以把王家代代的發(fā)展下去,裴兒的事我真的可以不計較,只要你跟你大哥說,讓他不要再攔著我的路,你依然還是王家的主母,裴兒的身份,你愿意給便給,不愿意,她還是和王家沒有半分關(guān)系?!?p> “我大哥只會一刀殺了你,根本不會像這樣,斷你的前路?!?p> “為什么你還是如此執(zhí)迷不悟?不是你大哥又會是誰?這帝朝城,除了帝君,有誰會和我作對!我是金陵侯府的女婿!”
“你也配!王祥林!你不該用這樣拙劣的謊言來騙我,如果你早說你有了妻兒,我怎么會非你不嫁!既然為了你的前程選擇了我,你就該放棄她們!為什么還要做那等欺上瞞下的齷齪事!”
“我憑什么要放棄!這是我應(yīng)得的!你真的以為你大哥的爵位能幫到我什么嗎?這一切,不過是互惠互利罷了!”
“你應(yīng)得的。。。報酬嗎?是你藏起來的裴兒?還是你的官職?你憑什么說的這樣理所當然?”
“因為你必須嫁給我!”
金丹陽餓臉色越發(fā)的白了,她不敢順著這話往下想,她怕那些想出來又無法推翻的念頭會是真的,那樣才是折磨,她已經(jīng)夠絕望了,難不成真要死了才能解脫嗎?
“我娘和遠航,你沒有做什么過分的事吧?”
“哼!即便我的身份你沒放在眼里,可我依然是丹陽郡主,就算我沒有吩咐下去,那祖孫兩個也不會又好日子過的,王祥林,你縱容那兄妹傷我的云溪,就該讓他們下手狠一些,如今,我的云溪完好無損,可是,他們?nèi)绾?,本郡主就不敢保證了,畢竟,惡有惡報!”
“你!”黑影走了出來,露出了一張猙獰的臉,金丹陽的心猛地一跳,“毒婦!”
“你別忘了!你奉命去平方賑災(zāi),沒有帝旨召回,你私自回來,是要被重罰的!”
“少拿帝君嚇唬我,他若是真想重罰我,當初就不會把我派去平方了,在他心里,我可是比你重要多了?!?p> “癡人說夢,他看重你,不過也是因為金陵侯府吧,你還真當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嗎?”
“大林哥!”阿志從窗外跳了進來,床上的云溪卻繃緊了神經(jīng),這聲音,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阿志粗著嗓門喊道:“還跟這臭娘們說什么廢話!她根本就不領(lǐng)情!既然她非要和你作對,也就不是王家的人,讓我來收拾她!”
金丹陽后退一步,“你是誰?”
阿志把大刀橫在胸前,奸笑道:“果然是空長了一雙眼睛,你不是很有能耐嗎?當初王家圍的水泄不通,害的老太太和遠航吃了那么大的虧,如今怎么樣?沒了那些狗,你還叫喚的起來嗎?看誰還能護的住你!侯爺?世子爺?鮑家少主?還是你那兇巴巴的嫂子?”
“你把她怎樣了!”
“沒怎么樣,我們哥倆對上了歲數(shù)的老女人不感興趣,不過是喂了點藥,睡的正香呢,倒是她那丫鬟,滋味很不錯?!?p> 金丹陽的腦中頓時電閃雷鳴,就在此時,另一個男人從外頭進來,緊了緊腰帶,啐了口吐沫,說道:“丫頭片子,不如前頭的夫人好玩?!?p> 薔薇!她眼中涌上淚水,順手拿起了床邊的燭臺,“你們找死!”
但阿志根本就沒有把她看在眼里,甚至連刀都沒有用,反手便是一個巴掌,把她打在了地上,金丹陽吐出了一口血沫子,耳朵嗡的一下,擊碎了她所有的堅強。
燭火摔在地上漸漸熄滅,只有外頭的冷月照的人心猙獰,她該怎么辦?誰能來救救她們?如果當初自己并沒有過多的依賴郡主的身份,不做多余的事情,而是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充實自己的實力上,也許現(xiàn)在,就不會這樣被動了,也許那個時候,就不會盲目的去相信一個人,未來會改變吧?在自己手上,而不是交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