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消息從宮廷里傳開——王圣王后落發(fā)出家了。她的弟弟,戒日王子喜增親自送她離開宮廷前往寺院。
許多人無法接受王后離開,對他們來說,王后就是這個國家的象征。羯若鞠阇國一度亡國,失去了國王,正是因為有王圣王后在,這個國家才存續(xù)下來。王后走了,這個國家要何去何從?
有人問,喜增曾發(fā)誓與王圣一同出家,為什么現(xiàn)在出家的只有王圣呢?然而這種聲意很快淹在嘈雜議論中,人們似乎不愿提及喜增的誓言,要是逼得喜增也出家,這個國家就真的完了。
接著,宮廷迎來大清洗,所有跟王圣親近的宮人全部逐出宮廷。有奴藉的都賣掉,有自由身的立刻嫁人,永不再回宮內。親近王后的大臣也被免職撤換,朝廷內外已全是喜增人馬。
“蝎女哪去了?”喜增問。
金翅回答:“已經走了,她向來獨行。殿下大可放心,她不會再回天竺?!?p> “紅鱗大蟒你放山里去了,蝎女你也放走了,其實你對妖魔很仁慈嘛?!毕苍鋈⌒Φ?。
金翅笑對,“紅鱗大蟒不是殿下求情放的嗎?那妖物靈智尚低,以后做了惡事,殿下想賴我身上?”
“哪敢,哪敢。金翅鳥食蛇是天性,你居然能克制食欲?!?p> “其實我已經很久沒吃蛇了,蛇哪有人好吃,而人肉中又以和尚肉為佳品,因為長年食素,身子干凈。和尚中自然以如來欽定的取經人為極品,有機會定要嘗嘗?!?p> 喜增聽后不恐懼反笑,“金翅鳥不吃蛇,居然改為吃人?我這種人,在人肉中算第幾品?”
“我吃人,殿下不怕嗎?”
“為什么要怕你?我跟你,各有所需。”
金翅微笑,“國王也曾吃過,但殿下這樣的,我不敢吃。殿下稱王在即,何時送我寶瓶?”
這個問題讓喜增沉默。喜增不是舍不得寶瓶,他顧慮的是,送出寶瓶之后,金翅鳥會變成什么樣,誠如剛才所言,這只金翅鳥是要吃人的。
“送了你寶瓶,恐怕以后就不理我,不會再出現(xiàn)了吧?”喜增開玩笑道。
“殿下希望我常來?我不會忘記與殿下的友誼,以后我們還會有更多聯(lián)系。”金翅說道。
在喜增心中,金翅鳥來與不來,自己難以取舍。這種異類不再出現(xiàn),自己至少過得安穩(wěn);但金翅鳥畢竟是神鳥,有金翅鳥相伴,象征自己符合正法,是君臨天下之主。況且自己已經卷入神怪異相之中,躲是躲不過了,如果能控制妖靈,自己的倚仗也就越多。沒錯,他正是這樣想的——他想掌控金翅鳥。
“你認為我們之間存在友誼,讓我很高興,我也是這么想的。”喜增高興地說。
“殿下!”侍從趕來通報,“宮外來了許多請愿人,請您務必見一見?!?p> “請愿人?”喜增驚訝,“我立刻就去。”
金翅看了喜增一眼,他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曲女城的百姓聚集在王宮大門外,最初只有少量人,見有人來此,十傳百,百傳千,全城沸騰,都來跟風。王子現(xiàn)身更引發(fā)他們狂熱。
“請殿下登下王位!”
“請殿下成為我們的國王!”
摩揭陀發(fā)生的一幕再度重演,聲勢更回浩大,人民排山倒海要求喜增成為國王。
“王子,你不能再拒絕了?!逼拍徇M言。
“可我的誓言怎么辦?世人會指責我是違誓者。”喜增依然婉拒。
“人民的心愿勝過誓言!”大臣們都進言,“羅摩聽從人民意愿,拋棄了他所愛的妻子,世人稱頌他為圣君。毗濕摩用一生守護放棄王位的誓言,卻導致俱盧王朝滅亡。殿下不應該迂腐于陳規(guī),為了國家穩(wěn)定,為了天下太平,您應當破誓。哪怕您確實會遭受些指責,但肩負更大的責任,才是您的使命?!?p> 喜增閉上雙目,猶豫不決。
“在摩揭陀,您已經逃避了一次,那時摩揭陀還有滿胄可以繼承王位,但如今的薩他泥濕伐羅和羯若鞠阇,再找不出合適的人選了。您總不能把國家托付給白癡般的王室遠親吧?”婆尼再勸道。
喜增嘆了長氣,“那就如此吧!但愿子孫不要效仿我,他們應當繼續(xù)恪守誓言?!?p> 戒日王子同意繼承王位的消息馬上宣布,曲女城一片歡騰。
擇吉日,國王即位大典在王宮舉行。喜增身穿潔白素服進行灌頂儀式,然后換上華麗的國王禮服,戴上金冠。
他繼承的是兄長王增留下的薩他泥濕伐羅國的國王之位,這場登極本該在數(shù)年前舉行,卻拖到現(xiàn)在。
“國王萬歲!”在場的薩他泥濕伐羅人興奮呼喊。
他們可能做夢都沒想到會有這天。這個建立于俱盧之野附近的小國,在百年亂世中不僅沒有滅亡,還越做越強,更是誕生出了一位大地之主,令他們無不驕傲。
儀式結束,然而喜增并未登上寶座,而是摘下金冠,脫出禮服,換回素衣,一切又重頭開始。他第二次進行灌頂禮,再次換上國王禮服和金冠,人們依舊為他歡呼。
第二次加冕,繼承的是姐夫攝鎧的羯若鞠阇國王之位。曾經有人建議喜增登上此位,被他拒絕了。在王位繼承人蘇婆身亡,姐姐王圣王后出家之后,喜增沒了爭議,羯若鞠阇的人民渴望喜增統(tǒng)治他們。
“戒日王萬歲!”
“戒日王萬歲!”
這次呼喊更加熱烈,人們聲撕力竭,扯著嗓子,脖子冒出青筋。
喜增坐上國王寶座,俯視腳下。各國國王,文武大臣,宮外還有數(shù)不清的百姓,他們全向他臣服。在他們心中,或許都已明白,從今天起,天竺開啟了新的時代。
“以后還有誰阻擋得了喜增呢?”東光國的室利鳩摩羅感慨。
“你已經滿足于統(tǒng)治東天竺了嗎,鳩摩羅王?”另一位國王取笑他。
“不然還能怎樣?喜增不來消滅東天竺諸國,我應該感謝摩訶提婆了?!笔依F摩羅苦笑回答,瞥了這位國王一眼,“補羅稽舍王,難道你想做第二個設賞迦?”
“設賞迦那個蠢材不值得我效仿?!毖a羅稽舍輕蔑不屑,“恒河流域就留給你們玩吧!南方有更廣袤的大地與無際的大海,大海對面有更寬廣的天地,那才是遮婁其子孫要去征服的世界?!?p> 說話的這位國王是南天竺摩訶剌侘國的補羅稽舍二世,他曾與叔父爭位,即位于弱冠之年,平定內亂,拓土開疆。他目光遠達,比起金耳國設賞迦,他才是喜增成就轉輪圣王之名的真正障礙。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目前的喜增以勝利者姿態(tài)君臨五天竺,戒日王之名號必將傳遍大地。
宮里新進了不行侍女,以填補前些日大清洗的空缺,新面孔讓后宮熱鬧起來。少女們懷著夢想入宮,這個夢想就是,能與年輕的國王有場美麗的邂逅,誕下子嗣,成為王后。然而國王哪是這么容易靠近的呢?她們的愿望只能停留在閑聊中。
“她們說陛下喜歡白色,我叫父親做了條白色絲綢紗麗送來。你們看,好看嗎?”
做不起絲綢紗麗的其他女孩酸溜溜道:“不是太好,穿起來像寡婦,不吉利,陛下不會喜歡的。陛下明明喜歡黃色,你別聽她們亂說,她們哪會說實話。”
有錢少女就是要在她們面前炫耀,“哪像寡婦了?你們看,上面有繡花。她們不說實話,你們說的也未必是實話。陛下每天與大臣商議完國事,都會經過這里回寢宮,我就在這里等,你們別讓其他人靠近,自己也離遠點兒?!闭f完,她給每個女伴發(fā)了金幣。
然而這日喜增并未回寢宮休息,少女仿佛一直等待,同樣沒回住處。當女孩們返回找她時,發(fā)現(xiàn)她已成干尸,那條昂貴的紗麗也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