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做小買賣的衙內(nèi)

　　甭管是出于厭惡還是利益糾葛，魚大縣令所出具的路引在西河州境內(nèi)還是挺好使的。

　　南下赴考的魚寒等人在剛離開祐川縣城的那幾天里并沒有受到任何刁難，甚至還時不時會享受到些諸如免于盤查之類的優(yōu)待，但這出了西河州么……

　　低薪聘來的仆役在白水關(guān)被攔了下來，這倒也不是那些趾高氣揚的大老爺故意刁難，而是因為朝廷尚未批準南歸棄民進入更為繁華的沔州以東。

　　甭管是揣著西河州祐川縣出具的正規(guī)路引，還是打著護送小衙內(nèi)南下趕考的旗號，都不行！都必須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身邊的隨從一下子就少了八成，顧不上去探聽那些被強行驅(qū)趕北上的棄民們是重新回到祐川還是趁機另謀出路，只因魚寒恰好碰上了南下的第一個麻煩。

　　整整十輛大車組成的車隊，這還真不是在擺譜。

　　說實話，就魚寒這身份，一旦離開了西河州境內(nèi)，也確實沒有資格擺譜。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只因在享受特權(quán)，一種在大宋所有川陜考生都能夠享受的特權(quán)。

　　大宋官家仁慈啊，不僅設(shè)立了類省試讓川陜考生免于長途跋涉，更是為了能夠替執(zhí)意南下赴考的川陜英才減少經(jīng)濟負擔而特別規(guī)定“凡赴廷對，許量帶稅物隨行，以助旅費”。

　　作為朝廷命官的魚程遠，既然知道有這條優(yōu)惠政策，還能虧了自己的寶貝兒子？

　　頂著個貢生的名頭，打著南下赴考的旗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做買賣而且還根本不用考慮稅賦問題。

　　反正朝廷又沒明確規(guī)定攜帶貨物的數(shù)量是多少，而僅僅限制了貨物的總價值，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地處西北的祐川窮啊，就算是魚大縣令使出了渾身解術(shù)，那也只能給寶貝兒子湊點土特產(chǎn)帶到南方去換點零花錢。

　　什么叫土特產(chǎn)？

　　那當然是在本地不太值錢的東西了，反正這價格還不都是他魚大縣令與西河州各位大人隨口就能定下的事？

　　完全是出于一番好意，鉆了朝廷空子的魚大縣令只是百密一疏，沒想到招募來的那些仆役會因為身份問題這么早就被趕了回去。

　　如今倒好，十輛滿載祐川土特產(chǎn)的大車，卻只有區(qū)區(qū)五個人在負責打理！

　　僅是當歸黨參都各裝了兩大車，原本還指望能順利運抵南方進行販賣，然后體驗一下什么叫做紙醉金迷的魚寒也著實有點傻眼了！

　　按說身邊那仨倒霉蛋既然有能耐從吐蕃村寨里神不知鬼不覺地“借”走幾十頭肥牛運回祐川，真要想辦法把這些貨物運到江南繁華之地也不算什么難事。

　　可這種人貨比例嚴重失調(diào)的隊伍走在路上，也挺扎眼的不是？

　　說不定哪天就運氣不好，被人給算計上了！

　　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無妄之災(zāi)，魚寒決定干脆就在沔州把這些已經(jīng)成為累贅的貨物給處理掉，然后再輕裝上陣。至于這具體的地點么，當然就是選在了略陽城。

　　作為沔州治所，略陽城雖說是比祐川縣城大了不少，但治安環(huán)境也還很不錯，至少沒人刁難魚寒這支顯得有些怪異的車隊。

　　城內(nèi)相對繁華的市場更是為傾銷這些祐川土特產(chǎn)提供了便利，畢竟那些走南闖北的商人也有不少是專程為此而來。

　　“小掌柜的，這肉干是啥價？”整整十輛大車組成的商隊，要說不引人注意那是不可能的。

　　這不，還沒等魚寒正式擺開架勢就已經(jīng)有人前來詢問價格了。

　　至于為什么稱呼小掌柜么，那是因為某個小混蛋的年齡確實很小。

　　“不賣！”忙著趴在車轅上寫寫畫畫，魚寒頭也沒回地就拒絕了找上門來的第一樁買賣。

　　“不賣？”若是對方喊出個完全不能接受的天價或許早就轉(zhuǎn)身離開，反倒是如此冷淡的語氣讓前來問價的商人產(chǎn)生了些許興趣。

　　這么多的貨物擺在市集上，不賣干嘛？

　　堆著，惹人眼饞么？

　　“嗯！這些肉干不賣！是送的！”略陽離祐川并不太遠，如果有需要的話，商人們肯定不介意多走上一段路去原產(chǎn)地進行采購。

　　想要把這十大車特產(chǎn)給賣出個好價格，還得采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至少是在宋代并不廣為人知的手段才行。

　　“送？”走南闖北這么些年，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好事。

　　被提起了興趣的商人有些搞不明白眼前這小屁孩到底要干嘛，甚至開始暗自琢磨，這到底是哪家的小紈绔閑得無聊了跑出來行此敗家之舉。

　　“嗯！送！但不是現(xiàn)在！”將寫滿蠅頭小字的紙張撕成了碎片，又捏成了紙團扔進旁邊的木箱里，魚寒這才抬起頭對著找上門來的第一個客戶道：“您老若是不太忙的話，還請稍候片刻！”

　　“行！老朽就在此靜候！”興趣越來越濃厚，商人也不再多說什么，而是選擇了站在一旁靜觀其變。

　　“哐——”

　　沒讓前來詢價的商人等候太久，深沉而雄厚的鑼聲響起。

　　只不過這架勢放在宋代，不像是做買賣，反倒是跟那些走南闖北的雜耍班子差不多。

　　“瞧一瞧啊！看一看??！清倉大甩賣，走過路過可千萬別錯過??！不花一文錢，當歸黨參各類肉干統(tǒng)統(tǒng)帶回家??！就這三天，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有些顛覆大宋朝傳統(tǒng)銷售模式的吆喝聲，擁有一副公鴨嗓子的雍弈被迫站到了大車上。

　　“不要錢？”

　　“真不要錢？”

　　“娘子，快來看傻子！”

　　質(zhì)疑聲夾雜著某些調(diào)侃，但不得不承認這種方式確實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也為魚寒剛開張的小買賣迅速聚斂起了人氣。

　　“這后生，不是說有東西白送么？咋還不開始？”吆喝聲足足持續(xù)了一刻鐘，但傳說中的免費大派送并沒有任何實質(zhì)進展，終于有人發(fā)出了不滿的質(zhì)問。

　　“這位老伯，咱這是送東西，但是不是白送那還真不是小生說了就能算的！”頂替了雍弈的位置，指了指旁邊的貨物和正在逐漸增加的人群，臉上掛著一副天真笑容的魚寒這才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再說了，如今有這么多人前來，就小生這點貨物那也不夠送的?。〗o一個不給一個的，也實在容易落下埋怨不是？”

　　“哦？這其中莫非還有點什么說頭不成？”有些失望，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孩說得有些道理。

　　若真是白送的話，別說是這十大車貨物，就算再多也鬧不出多大的動靜。

　　“說頭肯定是有，正所謂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么！不過咱這規(guī)矩呢也挺簡單的，您老一聽肯定就能明白！”指了指旁邊擺著的木箱，魚寒這才繼續(xù)解釋道：“這個呢叫做抽獎箱，里面裝著啥呢？裝著運氣！這位問了，啥叫運氣啊？很簡單啊，這里面的紙團從白送到九折都有，當然也還有三成是啥都沒有！您呢花十文錢隨便在咱這里挑個物件，然后就可以來抽獎了，抽中啥，咱當場就給您兌現(xiàn)絕不拖欠！”

　　“嗨！俺還真以為是白送呢！”現(xiàn)實與夢想的差距太大，有人搖著頭離開了，但更多的卻并沒有挪動腳步。

　　“這說法倒是新鮮，只不過后生你這價格也實在……”三十文一斤的當歸確實超過了本地的正常物價，也難怪剛才前來詢價的商人即使有些意動也略顯躊躇。

　　“這位大叔，別看咱這價格是稍微高了點，而且若無質(zhì)量問題一概不予退換！但您老也得想想啊，買一斤當歸就能有三次抽獎機會，就算您老運氣再差，中個末等獎來個九折那肯定是有的吧？這一來，您老也頂多就多花了兩文錢?？扇羰悄线\氣再好一點，直接抽個免費呢？那可就是賺了整整二十五文不是？”隨機從抽獎箱里抓出倆紙團，當中打開后展示了出來，魚寒又指著其中的一張道：“況且咱這里可不只有打折或免費，還有直接抵扣呢！”

　　“哦？這又有啥說頭？”新鮮不新鮮的且不說，弄明白了規(guī)則也才能夠盡量避免更大損失不是？

　　“您老瞧這張！”把那寫著蠅頭小字的紙團遞給了商人，魚寒不厭其煩地解釋道：“這上面寫的是滿八十減二十，意思也很簡單么，就是說您老可憑這張獎券再次從咱這里挑八十文東西只需要付六十文！這么一來，豈不是比打折還要清楚明白？”

　　“似乎還有些道理！”暗自盤算了一下實際成交價，也覺得確實有利可圖，商人立即做出決定道：“給老朽來兩斤當歸，讓老朽也試試運氣！”

　　“倆全價，仨九折，一個滿九十減一十啊！”整個箱子里數(shù)百個紙團，就倆是免費，要是這都讓人抽中了，也就只能是自認倒霉。

　　眼瞅著有了第一個上當?shù)?，魚寒趕緊大聲蠱惑著：“您老要不再來三斤，咱好一塊給您結(jié)賬？順便還可以再試試手氣么！”

　　“成！”真不是古人容易犯傻，實在是這種在宋代并不常見的銷售手段讓占便宜的心理在短時間內(nèi)處于了上風而已，以至于這位有著豐富經(jīng)驗的商人也在不知不覺間就落進了魚寒設(shè)下的陷阱里。

　　“后生，給俺來兩斤黨參！”

　　“一百五十文的牛皮，給咱來兩張！”

　　“那誰！別擠，沒看到老朽剛中了個滿八十減三十么！”

　　“中了！中了！白送??！俺中了！早知道俺就直接把這一大車當歸都給包圓了！”

　　有人做出了示范，圍觀的眾人也明白了這其中的規(guī)則，魚寒的小買賣開始變得熱鬧起來。而隨著那個幸運兒的出現(xiàn)，場面似乎已經(jīng)不能用火爆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