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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明

五:浮都昌

天欲明 宿韶光 4308 2018-04-26 13:58:44

  五、浮都昌

  因是趕著逃命的緣故,一行人腳程飛快,不到半刻便到了林箏所說的小舟處。

  當下便由蘇瑞和折知瑯各自撐了一艘搖櫓船,女眷們便都到了蘇瑞那邊。

  梁夫人被解了穴道,雖不懂他們江湖那些彎彎繞,卻也知道自己是逃過大難一場,精神略有些放松下來,扶著梁老夫人對蘇瑞和虞素連連拜謝。

  她們倆都不愿受禮,便齊齊地站到船頭去了。

  蘇瑞搖著櫓,好似不經意般地問虞素道:“真人不是被換了衣裳么?那神奇的毒藥你從哪兒找來的?”

  虞素一笑,低頭一吹,蘇瑞好似被嚇了一跳:“這玩意兒你藏指甲里?”

  “原是放在琴囊里的,我怕意外生變,出此下策?!庇菟氐溃拔沂窃谶@些東西上吃過大虧的,故而總是對此多留心?!?p>  她言語輕巧,蘇瑞卻是疑竇叢生,她一句話在腹中兜兜轉轉了不少時刻,最終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虞真人,你到底……是個什么人物?。俊?p>  虞素唇角微彎,眉眼含笑:“蘇女俠只要信我沒有害你們之心就好,至于我是什么人,無關緊要?!?p>  蘇瑞見她一張溫婉面容,只得心下嘆了口氣,誠然,若是虞素真有心要害他們,這一路行來他們早死了無數次。

  只是她這么讓人摸不清深淺,突然這樣一句——她可著實是不太敢接。

  一時之間寂靜下來,只聽到船槳劃過的嘩嘩水聲,蘇瑞愈發(fā)地覺得自己手足無措。

  倒是虞素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把她那琴囊解開,取出一個小木盒,將里面一顆丸藥拿了出來:“倒是這個,一會兒麻煩蘇女俠轉交給折小將軍?!?p>  那白色的丸藥溫潤有光,又帶著股百草香氣,蘇瑞一看便知是那軟筋散的解藥,正和她自己吃的一模一樣。

  又聽虞素溫言道:“按理解藥是要對著毒藥方子配的,這不過是個萬用的解藥而已,還請?zhí)K女俠和折小將軍說明。”

  蘇瑞有些疑惑,開口卻是調侃的語氣,剛剛的氣氛太過尷尬,她有意緩和一二:“既然如此,虞真人何不自己去和折知瑯說呢?也好讓那孩子承你的情啊?!?p>  虞素卻是一笑,這一笑多半有些無奈的意味:“折小將軍不信我,我何必自討沒趣呢?!?p>  蘇瑞想到了折知瑯對虞素那毫不加掩飾的嫌惡態(tài)度,也只能無奈地點頭,把藥丸放在了自己的手中。

  怕后有追兵,在鄱陽湖上不好逃脫,眾人花了些時間,直到看不到那離火宮的宅院,就轉而劃向岸邊,在一處廢棄多時的渡口邊停下。

  上了岸來,向有人煙的地方走去。一路處處是些雜草中的小徑,看到梁家一家人相互扶持著走,折知瑯就當仁不讓地扶了瞿先生。

  蘇瑞有心體諒虞素目盲,轉頭要去扶,卻見她蹲下身來,捋了一片草葉在手中。

  那草葉邊緣鋒利,當即在她那白玉手指上割出一道血痕來。

  “虞真人!”蘇瑞蹲下身去要查看她傷口,虞素卻搖了搖頭:“不妨事。”蘇瑞少有看到這位素來云淡風輕的女冠臉上顯出一點愁緒,好奇地問了一句:“虞真人……怎么了?”

  虞素輕輕嘆了口氣,隨手指了指道:“這是水稻葉子,說明這里原不是荒地,而是良田。”

  她這樣一說,蘇瑞也不得沉下心來,江南之地,本來最是富庶,宋金交戰(zhàn)日久,戰(zhàn)亂之下自然百業(yè)衰微。

  鄱陽湖這般兵家攻伐之地,只怕是鐵騎踐踏多時,怪不得都荒廢了。

  她嘆了口氣,也不多說,只扶了虞素一只胳膊:“虞真人,我們走吧?!?p>  倒是前面的瞿先生轉過頭看了一眼,好奇地問了一句:“虞真人還懂得農事?”

  虞素只淺淺一笑:“不過是不到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地步罷了。倒讓先生見笑。”她一向如此,瞿先生也就沒說什么,只管向前趕路。

  果然,一路上,路過的村莊都人煙稀少,不少的草屋都坍塌衰敗,只留下一片片斷壁殘垣。

  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算入了大道,一路上行人稀少,好容易才遇到個茶棚。

  當爐的是個老頭,一身灰藍衣裳已洗的有些發(fā)白了,佝僂著身子來倒了茶水。

  瞿先生便開口問道:“老人家,最近的縣城是什么地界???”

  那老頭見瞿先生風度翩翩,不敢怠慢,欠了身恭敬地道:“哦,回先生的話,咱們這兒最近的就是都昌啦,您幾位快著些,日落前能趕到的?!?p>  瞿先生點了點頭,就從口袋中摸出一塊碎銀子來——當時那些匪徒只打了要拿他們勒索家人的心,對待他們都還算可以,不曾搜身。

  那老頭只接下來了,唯唯諾諾地感謝幾句,又拿袖子仔細擦了擦,塞到了自己的腰間。

  見他如此小心,折知瑯像是心中有些發(fā)苦,問了句:“老人家,您家里還有別人嗎?”

  老頭看了他一眼,竟然墜下兩行清淚來:“都,都沒啦,當初打仗的時候,和家里人走散了。就我老頭子一個孤孤單單的?!?p>  他拿袖子擦了一下淚水,“這就是在當初走散的地方,我在這兒開個小茶棚,就是在等啊,說不定有一天他們能回來呢……”

  他看著折知瑯,“要是我那兒子還在啊,也和您差不多高了?!?p>  他說的動情,淚落不止,一時氣氛感傷,沒人能接的上話。

  亂離之世,生離死別,本就是常態(tài),動蕩之下,苦的還是黎民百姓。

  直到水的沸騰聲打破了這僵局,那老頭忙拿袖子胡亂擦了一下臉,擠出一個笑容來:“喲,瞧我這記性啊,我給您幾位續(xù)上水來?!?p>  他慌忙跑到爐子邊,拿了塊布要提那水壺。

  虞素笑著道了句:“我來吧?!?p>  便伸手去接那水壺,那老頭連連拒絕,虞素卻不停步,執(zhí)拗地接過水壺往桌邊走去。

  那老頭一邊說著:“哪兒敢勞煩姑娘。”一類的話,一面緊趕慢趕地護在她身邊,生怕她灑了似的。

  那茶壺是用銅壺打造,看上去很有些分量。

  蘇瑞怕虞素柔弱,提著這玩意兒太過吃力,只快步上前一步要接那水壺,低頭側身之間,卻聽到虞素低聲一句:“制住他。”

  她很少用這種急切到幾近命令的語氣說話,蘇瑞也來不及詳細詢問,當下抄起那水壺往地上一砸,自己卻攜著虞素飄到了桌邊,回身之時已然長劍出鞘。

  那老頭已然直起身來,自腰間摸出了一把暗器向他們拋來,蘇瑞不為所動,一片劍光水潑不進全數擊退。

  那老頭本想運起輕功逃跑,可論起輕功來,又有誰是蘇瑞的對手,不過眨眼功夫,那長劍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

  那殺手嘿嘿一笑,全然沒有剛剛的恭敬唯諾之態(tài),身在別人劍下,卻顯得有點倨傲。

  他看了一眼蘇瑞:“月華仙子果然名不虛傳,你這輕功,江湖上只怕稱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了?!?p>  蘇瑞上下打量了他片刻,便知道他是江湖上哪一號人物,原來是殺手之中頂頂有名的“無面人”。

  “被譽為‘無面人’的李野親自夸獎,我可不敢當。”

  這李野被稱為無面人,自然因為是他的面容身份千變萬化,讓人摸不著頭腦,抓不住行蹤,他既能扮成美艷的小妾,又能扮成抬轎的武人,再加上他那一手暗器功夫,暗殺起人來失手極少。

  折知瑯冷了面孔,厲聲喝問:“誰讓你來的?”

  他雖是英俊少年模樣,這會子板起面容來,也有幾分不怒而威的氣度。

  李野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么。您說是么?先生?不……胡大人?”

  梁安聞言陡然起身,看向了瞿先生,開口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胡大人?您是,胡銓大人?”

  怨不得他驚訝,胡銓這位當世名臣的名聲,遠遠大過在場的所有江湖之人。

  胡銓,吉安人,建炎二年登進士第,做軍事判官時,就招募民兵積極抵御金軍,一路兢兢業(yè)業(yè),直至做到樞密院編修。

  可惜在紹興八年時,因為一力主戰(zhàn),與秦檜沖突,被那小人構陷,一再流放,直至海外的吉陽軍。

  如今這個本應該在流放地的當世名臣出現(xiàn)在這里!

  若是天下人知道了,那將掀起什么樣的風云?

  折知瑯生怕有變,不由得也把劍出鞘指向了李野。

  蘇瑞倒是比他江湖得多,顯得十分鎮(zhèn)靜:“我們在長江遭遇埋伏的時候,就說明秦檜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去向,你能埋伏在這里,不足為奇?!?p>  李野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當然可以封住我的口,可惜啊,就算殺了我,你們躲得過后來的連環(huán)追殺嗎?”

  蘇瑞秀眉一挑,有些不忿,正要開口說些什么時,虞素平靜的聲音響起:“只要你配合我們,我們就能躲得過?!?p>  李野對這女人很有些忌憚,只見她款款移步走到李野身前,伸手在他身上摸了幾下,自他腰間翻出三個煙花筒來,解釋道:“在離火宮里沒有秦檜的人,所以他們也不知道我們在離火宮之后去了哪里,只能在鄱陽湖沿岸處處布防,以防我們出現(xiàn),你不過是其中一處而已。這兩三日間,你們之間總要有聯(lián)系的辦法的,我說的對么?”

  李野瞪著她,好像在瞪著個魔鬼:“你……”

  “這很好猜。”似乎是知道他想問什么,虞素坦然道,“現(xiàn)在你只要告訴我們,哪個煙花是代表無人經過的?”

  李野猖狂一笑:“我憑什么告訴你們?”

  “憑你是受人制約,不得已而為之?!庇菟匾琅f波瀾不驚,“我剛剛摸到你身上苗寨奇異的蠱毒,這是子蠱。只要持有母蠱的人下令,子蠱就能讓宿主受萬蟲噬咬之苦。”她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我能解這個,只要你告訴我?!?p>  李野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你……我憑什么信你?”

  虞素回身放下那煙花,拿起個茶碗,自琴囊中拿出一方折好的紙,將紙上的粉末灑入碗中。

  她側身對折知瑯道:“折小將軍,煩請借劍一用?!?p>  折知瑯將信將疑地看著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的佩劍遞給了她。

  她接過那把劍,將劍一橫,割開了自己的手指,擠了些鮮血到碗中。

  又對蘇瑞道:“蘇女俠,你可否劃開李野的脖子,對,淺淺一道就行。”

  蘇瑞知道她在這方面的本事,不多懷疑,李野被她用劍架著脖子,也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虞素便端著那碗走到李野身邊,幾乎是她將碗舉到李野脖子邊那個瞬間,一只小小蟲子飛躍而出,跳到了碗里。

  那小蟲在碗里游得好不自在。蘇瑞看的真切,只覺得惡心。

  虞素道:“我能取出來,自然就能種回去,你不妨考慮清楚?!?p>  她這一套恩威并施的手段李野自然沒能抗得過,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多謝,多謝真人救命之恩!我……我愿意配合真人。那個小的代表今日無事。”

  折知瑯聞言,也不及他人開口,就拿過那個小的煙花,伸手一彈,便綻開一朵紅色煙花。蘇瑞收劍回鞘,皺了皺眉道:“李野……你……唉?!?p>  她知道李野殺人無數,罪本至死,只是他又有苦衷,便讓她有些難做。

  李野慘然一笑:“蘇女俠何必多言……我有罪……”他忽而咬牙,凝起一掌往自己胸前打去。

  他動作一畢,只匍匐下身來:“不知真人仙觀何處,我愿意追隨真人,入觀念經,為自己贖罪。”說罷便要叩首。

  虞素的臉上卻難得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色,她猶豫了片刻才道:“我?guī)煆睦銮逦⒕?,家?guī)煻嗄昵熬鸵堰^世,你……也不必追隨于我。不過,我倒是有事要你去做?!?p>  李野更是激動:“愿意為真人效犬馬之勞!”

  虞素也不和他多客套:“你號稱‘無面’,想必精通易容之道,便麻煩你替胡大人略略改換一下形貌,免得被人認出,惹出麻煩?!?p>  李野低頭稱是,自茶臺下捧出一個包裹來,里面有些瓶瓶罐罐,想必是他行走江湖的依靠。

  他在胡銓臉上略略涂抹了些,左不過半刻,胡銓的容貌就變了個樣,他本是清秀通雅的樣子,如今改了模樣,倒有幾分不怒而威的氣勢。

  “真是神奇?!碧K瑞也學過些易容之術,但絕無李野這般出神入化。她不禁由衷感嘆了一句。

  李野便一笑,算是收了她的夸獎,道:“畢竟是我行走江湖吃飯的手藝?!彼樟藮|西,問道:“胡大人感覺如何?真人看看可行?”

  胡銓只搖搖頭:“我是不覺得自己臉上多了東西。”

  虞素笑了笑:“我看不見的。你問問蘇女俠和折小將軍他們。”

  “你——”李野再次大驚失色,蘇瑞倒是笑了笑,一般人,只怕都不敢相信虞素是個瞎子。

  她不想進行這個話題,以免虞素傷心,就故作好奇地問了一句:“虞真人,我倒想問你,你是怎么識破李野的偽裝的,我看他,連手上的老繭,腳步的聲音都模仿的非常相像啊?!?p>  虞素只輕輕一笑:“分辨人的方法有很多,而李野只在容貌、聲音、香氣上下工夫。”

  蘇瑞笑起來:“真人這話說的有趣,聲貌已然足以讓人神迷,加上香氣,更加迷惑人心,真人如此說來,可是滿天下人均為表象所迷?”

  虞素道:“不敢,只是能察覺的表象,不止于此三項而已?!?p>  蘇瑞便不在說話,折知瑯又湊過去多打量了虞素兩下:“真人……當真目不能視?”

  他一開始覺得虞素神秘,便不愿與她多言,如今卻覺得她很有幾分可敬可畏。

  胡銓感嘆:“自我認識了虞真人之后,總覺得這雙老眼昏而無用,倒不如廢了干凈,還能不受幻象迷惑?!?p>  虞素只笑:“胡大人謬贊了。”

  蘇瑞看著虞素,那一張笑顏與之前告訴她“并無惡意”的面容重合在一起,她暗自嘆氣,只覺得這女人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越來越叫人難看清了。

宿韶光

感覺……完全就是,在自娛自樂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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