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路途
下午的陽光溫暖又恬淡,透過簌簌樹葉,絲絲縷縷的射在了寶馬雕車上。
林舒疲勞但卻沒有睡意,撩開窗簾,透過斑斕的光束,眼望著野外的盎然春色。
出了生隆的地界,駕車的張遠(yuǎn)霜突然馭——了一聲,勒住馬繩子,將車停了下來。
“噯!里面兩位,該下車了!”張遠(yuǎn)霜朝里喊道。
下車?林舒滿臉疑問的看了看易泓生。
但見易泓生完全沒有要理她的意思,安閑起身,伸手掀起車簾子,下了馬車。
不理睬便不理睬,她還就不下去了呢!
打定這樣的主意,林舒索性斜歪著身子,閉目養(yǎng)神了起來。
車外張遠(yuǎn)霜見狀,開口欲叫林舒,易泓生攔住道:“點(diǎn)火,一會她便自己下來了。”
三人從生隆縣出來,身上或多或少都攜帶了毒氣,眼下便是要拿草藥熏身,別將毒氣帶到別地。
聽易泓生如此說,張遠(yuǎn)霜想到一會林舒吃癟的樣子,禁不住嘿嘿一笑。一邊笑一邊將從醫(yī)署帶來的藥罐子放在了地上,彎腰從懷中掏出了火鐮子,將藥罐中的藥材點(diǎn)燃了。
不消一會,便有濃濃的黃煙冒出,艾草,大黃嗆鼻的氣味充斥在空氣中。
易泓生和張遠(yuǎn)霜兩人就著煙氣熏烤衣袍。馬車不透風(fēng),煙氣進(jìn)得來,出不去,林舒在其中被熏烤的難受,訕訕的起身,賭氣似的猛一撩簾子,走到橫杠上,要跳下車去。
被套住脖子的兩頭棕紅馬早不打噴嚏,晚不打噴嚏,偏趕上林舒要下去時打。悶哼一聲,可能是噴嚏打的爽快了,馬腿陡然向前一步,幅度忒大,使得林舒身子一傾,一場慘狀即將出現(xiàn)。
橫杠離地面幾尺高,摔下去雖不至于重傷,但會不會擦破皮、崴住腳可就不一定了。
易泓生眼疾手快,前跨一步,一手按住了林舒脊背。
林舒平穩(wěn)著地,本是一副不領(lǐng)情的樣子,但隔著輕薄的衣衫感覺到了易泓生用的是受傷的那支手扶住了自己,深深的傷口接觸紗布,想想都覺得好疼。
見林舒站穩(wěn),易泓生已是松開了手。
林舒回頭看易泓生,見其神色自若。眼睛向下瞟了瞟他纏著白紗布的手,已是有血跡殷了出來。
林舒有些慚愧的道:“你…你沒事吧?”
事情只發(fā)生在一瞬之間,兩人又皆未出聲音,張遠(yuǎn)霜背對著兩人,彎腰熏衣袍并不知道發(fā)生了此等事情,聽見林舒的話,才回頭,有些鄙夷,又有些嘲諷的道:“怎么出來了,你不是不下來么,見先前的架勢,我以為三頭倔驢也拉不下來你呢!”嘖了嘖舌,又道:“看來高估了你??!”
這嘴是真欠啊!林舒顧不上還嘴,只是看著易泓生,抱歉道:“我…我再給你上些藥吧。”說著從衣袖中變戲法似的拿出個白色藥瓶,在易泓生眼前晃了晃。
張遠(yuǎn)霜這才注意到易泓生手上白色的紗布已是有血跡殷了出來,剛要大驚小怪,抬眼看易泓生,見易泓生直視著林舒,雙眸盈盈而有神韻,這樣的眼神,莫…莫不是說皇上相中這姓林的了!
易泓生沒怎么著,林舒也沒怎么著,倒是一旁的張遠(yuǎn)霜心砰砰的直跳。
林舒面對著他,帶著真誠的笑容,讓易泓生覺得心中有所異樣,似曾相識,但又似是而非,他的煦兒也曾笑的如此燦爛,只是后來她便不笑了,直到她離開他時,都再沒對他這樣笑過……
“黃公子?”林舒手拿藥瓶,又在易泓生眼前搖了搖,要不是理虧,她才沒這個耐心上趕著給黃某人上藥。
易泓生終于回過了神,干咳了一下,掩藏好內(nèi)心萬千情緒,看著林舒淡淡說道:“面黃肌瘦,你應(yīng)該補(bǔ)補(bǔ)。”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欲蓋擬彰。
這還沒完沒了了!被一個男子三番四次的談?wù)撻L相,再大度的女子,也會有所不悅吧。
林舒咬牙笑笑,強(qiáng)忍住將藥瓶扔在易泓生臉上的沖動,左跨一步,將藥瓶塞在了呆立在旁的張遠(yuǎn)霜手里,然后也不再說話,走至火盆前熏烤起了衣服……
三個人、兩匹馬、一輛車,安安穩(wěn)穩(wěn),不急不緩的走在官路上。
越是清減出發(fā),反倒是越不惹人注目。沒人會想到大齊國天子竟有這膽量,一個太監(jiān)護(hù)身,便敢單槍匹馬的恣肆在外。
先時張遠(yuǎn)霜為易泓生重新在傷口處上了藥面,讓林舒幫著系一下紗布,林舒搖頭不肯。張遠(yuǎn)霜是記下仇了。知道林舒缺覺,但就不讓她好睡,一會將馬車駕的極慢,一會又極快了起來。
走了有一個時辰,已是走出了好遠(yuǎn),眼下谷雨到來,播種移苗、埯瓜點(diǎn)豆,又是一年中的忙碌之際。
通過官道,轉(zhuǎn)至鄉(xiāng)野毛道,看著萬畝良田之上,散布著正在春耕的農(nóng)家男子,短衫褐衣,軟巾包頭,肩扛鐵鎬,手提噴壺,幾人合作,有人刨坑,有人點(diǎn)子,有人填土外加拿噴壺澆水。
熟悉的場景,想到每年春天林鎖住都是如此,早出晚歸,扛鐵鎬出去,汗流浹背回來。林舒做好了飯,給弟弟送去,每次送飯,都幫著點(diǎn)子,填土。奈何林鎖住催促她回去,不讓她干一點(diǎn)重活。
想著心中溫暖,比被太陽曬著還暖。
易泓生也是撩起了車簾,注視著萬畝良田,感慨中覺身心舒展。
正如他氣秦?fù)磿r所說之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齊國,他的天下,看著百姓們春耕的忙碌場面,他心中多多少少有那么些欣慰。
現(xiàn)世安穩(wěn),作為一國之君,必是要給百姓最起碼的穩(wěn)定生活。
獨(dú)夫造亂世,亂世鑄英雄。他易泓生不做獨(dú)夫,也不奢于追求震動天地的英雄偉績,權(quán)利角逐的游戲,爭奪王土的拼殺,皆不過是一時之勇,又或許更長一些,一世之威。
他不奢求名垂青史,只要為百姓維持一個太平盛世便足夠了。
老有所養(yǎng),幼有所教,貧有所依,難有所助,鰥寡孤獨(dú)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他的大齊國,若能做到如此,他便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