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玳在房里陪著母親說話,暮色四起,屋里屋外都已經(jīng)掌了燈,羅嬤嬤跟青筠陪著一旁針線閑話。
鄧氏慢慢的說著些女子嫁人后的規(guī)矩。
女子出嫁隨夫,夫便是有千種不是,也只能忍了。
日子都是慢慢熬的,多年媳婦才能熬成婆婆。
齊玳嘟起嘴,不樂的道:“難道丈夫又賭又毒,憊懶不成器,為妻子者也不能管嗎?”
鄧氏一下被噎住了。便戳了她的頭道,“孫家世子年紀(jì)輕輕都是將軍了,怎么會不成器?
沒出閣都是千金,我跟你爹自然捧著怕熱,擱著怕涼,千疼萬疼的,到了人家家,就調(diào)了一個個兒,只怕你要去疼著家里的小輩,伺候家里的長輩,再不是閨閣小姐了。
你這個性子,太急了些,往后,要學(xué)著點(diǎn)忍耐?!?p> 齊玳聽的委屈,伏在鄧氏懷里撒嬌道,“娘,不出嫁不行嗎?我陪娘一輩子,娘也疼我一輩子!”
燈影里,羅嬤嬤眼角濕潤起來。四人在燈下都不作聲。齊玳心里難過,娘懷里撒嬌的日子這么快就遠(yuǎn)去了。
雖然是母女家常話,只這樣溫馨的燈影閑話,大姐兒也享受不了幾天了。眼瞅著,出嫁的日子就要到了。
齊瑤在門外聽著,心里也酸的難受。尤其是大姐姐那句,“不嫁不行嗎?”戳到心窩子里,大姐姐心里還是裝著淮哥哥,這婚事總歸是不能天長地久。
她靜靜的看著窗紗里溫暖的黃色燈影,好一會,才轉(zhuǎn)身離去。
花園子里,如今芍藥已經(jīng)一枝接一枝,開得正盛。
梅姨娘從昨日又搬回來凝香閣,鄧氏沒為難她,挪了一個小院子出來給他們。只是,這花園子和廚房的事,都不再讓她接手。
齊玳跟鄧氏仔細(xì)算了算,以前花園子是一個大頭。每個月都上千銀子花出去,除了老太太屋里不管春秋冬夏,總是花香宜人,園子里并沒見添置了什么好花草。
看了賬目才知道,梅姨娘把這兩項(xiàng)最能花錢的活路,并沒緊著好看好吃去做,倒是管的極隨意。
齊玳單挑了花卉購置一項(xiàng)看,原來,每個月給各屋都要送應(yīng)季的花卉盆景,府里只有一個小工,送去的不管多貴的東西,也不過擺放幾日就死了。
比如上個月,給老太太跟二房屋里送的牡丹,竟花了八百兩,購置的都是名貴植株,不過府里沒人養(yǎng),只是澆澆水,不過半個月都死了。到了下半月,那些個死牡丹都扔了出去,按原樣又送了一模一樣的來。于是,銀子花了兩份,竟沒留下一株牡丹來。
齊玳跟羅嬤嬤就生氣,怪不得梅姨娘招人疼,敢情這銀子不是自己的,拿著大太太費(fèi)盡心機(jī)省下來的銀子,可著勁兒的造去,多大的家當(dāng),也都遲早虧空。
廚房里的東西就更亂了,老夫人那里的小廚房,冬天設(shè),春末就撤,來來回回,每年都重新買廚娘,添置物件,就這一項(xiàng),里外里也是一大筆花銷。
各屋里的燕窩人參雖然都有份例,可這賬目東拉西扯,每個月都不夠。最后不是記在老太太頭上,就是記在大房身上。就連齊瑤也月月都超??升R玳細(xì)想想,自己懶得吃那些怪東西,又怕參湯性熱,自己脾胃受不了,哪里用過?竟也每個月二十兩沒了。
這賬都不能細(xì)看,反正最終都是掛落在老太太跟二老爺那里。
齊玳又要生氣,羅嬤嬤一把拉住她,“好大姐兒,昨晚上太太才說了,你這性子急,以后要吃虧,今天就又著急起來。你不知道,這府里這樣的事多了去了,你娘哪天不都得對付的?一個沒答應(yīng)到,就把人給得罪了。
要都跟你這眼里揉不得砂子的,你娘跟我,早氣死多少回了。都說你娘懦弱,懦弱也有懦弱的好,你就該學(xué)學(xué)這個忍字跟韌字!”
齊玳想著在理,將來嫁過去,世子夫人可不就要管一個府里的所有雜事,要都生氣,自己只怕氣不過來??墒切睦锉餁?,便往后園子走去,賞賞花,也仔細(xì)看看園子里還有什么事要添減,順便散散心。
愁緒還沒散一點(diǎn),正在瞧那不多的幾棵花圃里牡丹,被人輕輕一拽,回頭一看,心里立刻緊了起來。
是六妹妹。
上回吃了生日宴后,兩個人不再吵架,只是也不怎么見面。大都是齊玳躲著齊瑤走,到底還是害羞那日說的話。
“姐姐這是做什么呢,這個時候倒有心思逛園子。”齊瑤兩眼灼灼的看著自己。
齊玳臉上緋紅,嘴里一貫的硬氣道,“誰逛園子呢,我這是來看看園子還有什么好東西,昨兒交回來,賬面上那么多,實(shí)際都對不上的。”
“哦,是這樣。我以為姐姐總躲著我,還在生妹妹的氣?!饼R瑤一點(diǎn)不饒她。
這個姐姐,極好面子。府里一半的事,都是她擔(dān)著,替娘分憂,卻從不為自己打算。你越是跟她客氣,她就越是把自己拘得緊緊的。
齊玳臉越發(fā)紅了。待要發(fā)作,就聽齊瑤撲哧一笑,“這有什么好看的。與其自己費(fèi)這個心思,我教姐姐一個巧宗兒,保管園子立刻有人管起來,還省銀子,不用娘操心。”
“你說出來聽聽。我就不信,你這個任事不管的大小姐有什么法子?!?p> 齊瑤樂了。上一世,王府里園子比家里這個大多少,她打理起來也是費(fèi)了功夫。后來她琢磨出來一個法子,竟極管用。
“你急什么,橫豎你馬上出閣,要這個法子,是給侯府備著嗎?”齊瑤還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
要是以前,齊玳早就生氣了。不過母親跟老太太上次一鬧,聽娘說是瑤兒教的法子,她自然心里就跟齊瑤親近起來了。
不過,這個妹妹還是討人厭,老不好好說話。
齊玳板起面孔,轉(zhuǎn)過身只顧看花。
“我這個法子呢,其實(shí)很簡單。以前各房吃用和買花的費(fèi)用,都是公中出,只記賬而已。姐姐也看到了,竟有一多半是壞的,或是浪費(fèi)了。
姐姐想想,每個月花這么多銀子,何不買幾個正經(jīng)的花農(nóng),把這個園子打理起來。
各房要的花,園子自己種的有,就從園子里搬去,幾天再換回來,屋里花色多樣了,換回來的也好仔細(xì)調(diào)理,不至于死掉?!?p> “各房若是要那些沒有的花花草草呢?”齊玳不由得聽了進(jìn)去,盤算道,
“如今每個月總要浪費(fèi)掉千兒八百銀子吧?除掉公中的,剩下的,分給各房,讓他們自己買去。若是省的,自己也多一份體己,又省銀子又不得罪人,豈不好?”
齊玳一算計(jì),公中的正?;ㄙM(fèi),開始雖然多,后面就有限,一個月頂多五百。
剩下三房,各房給五十兩,自己愿意買什么都成,要貴的,就自己添一些,這樣一來,沒人盯著花兒了,還省下銀子貼補(bǔ)各房,豈不是皆大歡喜的好法子?!